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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多年之后这话传到季明辰耳朵里,他当场就把酒楼的桌子给掀了,
把王麒按在地上打得他爹娘都快认不出来。
“你还敢说你没错!”
季岁安追得脸颊泛红,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你的边疆大营!
不准动不动就跟人动手!你是镇南王,不是街头打架的混混!”
“可他骂你!”
季明辰梗着脖子,一脸委屈。
“他骂我,我就少块肉了?
你把他打一顿,传出去别人怎么说?
说我季岁安的弟弟是个只知道用拳头说话的莽夫!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季岁安说着,瞅准一个空当,手里的棍子呼啸着就甩了过去。
当然,她没用什么力气,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季明辰嗷一嗓子,灵活地闪开,棍子“啪”地一声打在廊柱上,留下浅浅一道印子。
而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季明赫和季淮墨正悠闲地坐着品茶,
对这场“姐弟追逐战”看得津津有味。
季明赫甚至还嗑起了瓜子,点评道:
“三弟这身法,比在猎场上躲熊瞎子还利索。”
季淮墨浅浅啜了一口茶,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刚刚在书房里被阿姐训斥的阴霾,
似乎在看到季明辰这副狼狈模样后,消散了不少。
能看到别人倒霉,尤其是看到季明辰倒霉,总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偶尔,季岁安的炮火也会对准皇帝陛下。
譬如季明赫心血来潮,想把御花园里所有名贵的花都移栽到长公主府,只为博姐姐一笑。
季岁安知道后,直接杀到御书房,
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劳民伤财,昏君行径。
季明赫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敢小声嘀咕:
“我就是想让阿姐开心……”
最后,那场声势浩大的移花工程,自然是不了了之。
在这一片混乱又诡异的日常中,还有个不和谐的插曲。
苏婉儿总会找各种由头来拜访。
有时是来找季淮墨商议“要事”,
有时是带着亲手做的糕点来探望季岁\"安姐姐\"。
每一次,季淮墨都避而不见,
只让下人冷冰冰地回一句“首辅大人公务繁忙”。
苏婉儿却总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将东西留下,识趣地离开。
只是她转身之后,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
总会淬上几分不甘与怨毒。
她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是个从青楼里回来的残花败柳,
凭什么能让这三个北离最尊贵的男人都围着她团团转?
她十年的谋划,十年的等待,绝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
日子就这样在鸡飞狗跳中滑入了九月中旬。
秋意渐浓,京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这天,季岁安翻了翻衣柜,发现里面的衣裳虽然华贵,
却大多是夏衫,便想着上街去添置几件秋冬的衣物,顺便也透透气。
谁知她刚在府门口换好鞋,准备带着福安出门,身后就跟上了三条甩不掉的尾巴。
“阿姐,你要去哪?我陪你!”
季明辰像只大型犬,眼睛亮晶晶的。
“皇姐,街上人多眼杂,还是由朕陪同,方能确保安全。”
季明赫一本正经地说,仿佛他不是去逛街,而是去上朝。
季淮墨没说话,只是摇着折扇,
默默地站到了季岁安身边,那意思不言而喻。
季岁安一个头两个大。
“我就去裁云坊做两件衣服,用得着你们三个都跟着吗?”
“用得着!”
三人异口同声。
最后,季岁安拗不过他们,只能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
坐上了一辆大到夸张的马车。
皇帝、首辅、镇南王,北离王朝的三大巨头,
此刻正襟危坐,像三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大眼瞪小眼。
马车行至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季岁安掀开车帘,
准备感受一下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然而,预想中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景象并未出现。
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原本热闹的摊贩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队队身披铠甲的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所有百姓都被拦在了街口,远远地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马蹄声。
季岁安拿着车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马车里那三个一脸“我们做得好吧快夸我”的弟弟,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季岁安无力地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三个黏人又可怕的家伙彻底甩掉?
马车内的气氛诡异得能滴出水来。
季岁安的怒火在胸腔里烧成一片草原,偏偏发作不得。
她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起这半个月的“鸡飞狗跳”。
前几日,户部侍郎在朝堂上隐晦提了一句“长公主久居民间,恐于礼数有亏”,
季淮墨当场没发作,回府后却已经拟好了将户部侍郎全家流放三千里的折子,
罪名都找好了——贪墨赈灾粮款。
若不是她恰好路过书房,只怕第二天那侍郎一家老小便已在去往瘴气之地的路上了。
“季淮墨!”
她在书房里叉着腰,气得手指发抖,
“人家不过是嘴上说我两句,你就要人性命,夺人前程,毁人满门?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吗!”
彼时,那个在朝堂上生杀予夺的权臣正乖巧地站在她面前,低垂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阿姐,我错了。”
他认错认得飞快,态度诚恳无比。
可她分明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掌心,
那是他盘算着更阴狠的计谋时,改不掉的小习惯。
还有季明辰,那个不长脑子的。
礼部侍郎的混账儿子在酒楼里和人吹嘘,说要尚了长公主,
做北离最风光的驸马。
话音未落,季明辰就破门而入,再次把人揍得爹娘都认不出,
将京城的纨绔圈子搅得天翻地覆。
事后,她拿着根趁手的鸡毛掸子,在公主府里追着他满院子跑。
“季明辰!你给我站住!你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
人家说两句你就要动手,以后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要了谁的命!”
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还一边梗着脖子喊:
“他该打!他敢肖想阿姐!”
数年后,上元佳节。
京城朱雀大街,花灯如昼,游人如织。
孩童们提着兔子灯嬉笑追逐,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桂花糕的香甜气息。
再也不是当年那条为她一人清空的,死寂的长街。
城中最高的摘星楼上,季岁安披着一件柔软的狐裘,凭栏远眺。
她未着繁复的公主宫装,只一身素雅的常服,发间斜插一根温润的白玉簪,神情恬淡而温暖。
“阿姐,当心着凉。”
一件带着体温的明黄色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季明赫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眼底再无昔日的偏执与阴郁,只余下沉静的温柔。
他如今已是百姓口中励精图治的圣君,眉宇间添了威严,却只在面对她时,才会变回那个依赖姐姐的少年。
“你看,这万家灯火,国泰民安,都是阿姐的功劳。”
季淮墨缓步而来,他依旧是一袭白衣,温润如玉,但那份潜藏在骨子里的扭曲与狠戾,早已被岁月和姐姐的教导磨平。
他如今的智谋,尽数用在了安邦定国之上,成了北离最受人敬仰的一代名相。
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季明辰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些许寒风。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仍在,却不再显得凶恶,反而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刚出炉的、她最爱吃的玫瑰酥。
这位曾经的杀神将军,如今是大将军王,镇守国门,是北离最坚实的壁垒,也是姐姐最忠诚的骑士。
“阿姐,饿了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憨厚得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大狗。
季岁安回过头,看着眼前三个已经褪去所有疯狂与戾气的弟弟,眼眶微微发热。
她也曾以为,她会永远在“管教”他们的路上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份想要逃离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
当季淮墨不再因旁人一句非议便要屠人满门,而是学会了用律法与道理去辩驳;
当季明辰不再一言不合就拔拳相向,而是懂得了用守护去诠释力量;
当季明赫不再将占有当做唯一的爱,而是学会了放手让她拥有自己的天地……
那个所谓的神秘女子苏婉儿,不过是前朝余孽妄图颠覆北离的一枚棋子,其挑拨离间的计谋,
在她面前,早已无所遁形。
那场风波,最终成了三兄弟彻底清醒的契机,也让他们更加明白,唯有姐姐,才是他们永恒的归宿。
“在想什么?”
季明赫轻声问。
季岁安笑了,她伸出手,一手拉住一个弟弟,目光清亮如星。
“我在想,当年的我,一心想甩掉三个可怕的黏人精。”
她顿了顿,看着他们瞬间有些紧张的神色,笑意更深,
“现在看来,甩不掉了。不过……好像也不赖。”
三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同时绽放出如释重负的、最纯粹的笑容。
烟花在他们身后绚烂绽放,照亮了整片夜空,也照亮了他们彼此眼中的光。
那个曾经让三个疯批弟弟为之疯狂的白月光,终究没有陨落。
她变成了太阳,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永远照耀着她的北离王朝,和她此生最珍视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