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睡了很长一觉。
梦里面,灰色的天空,伴着无止境的哀伤。她满腹委屈无处可说,一个人抱膝坐在棵梧桐树下,发着呆。
然后,阴郁的空中,有个声音,似乎在不停地喊着她。
那个声音说,“李小落,你个笨蛋,被人打不知道跑的吗?长跑练了那么久,白练的啊?”
病床上躺着的李姑娘,在心里嫌弃的反驳一句,靠,姐被几个人围着在打好不好,怎么跑?长出一对翅膀来,飞出去得了!
然后,心里泛着嘀咕的李姑娘,就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里,睁开了她略略红肿的眸子。
坐在病床边的苏锦衍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两分初雪放霁的笑意,“醒了?”
她没吭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看了一眼时间,11点半,还有半小时就要放学了。她于是看着他,这才开口道,“怎么,你没去上课?”她问得十分的云淡风轻,仿佛一个小时之前,被人堵在教室里打得孤立无援的事,不过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她明明双颊肿得老高,这时候居然还能用这么一副平静的面容来跟他说话,苏锦衍气得站起身,“你是个傻子吗?被人家打成这副模样了,还这么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他起伏的情绪,让床上躺着的某个姑娘,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奈何身子稍稍一动,全身的骨头,就似散架了般的疼。
她眉头一蹙,他赶紧过来扶住她。
被人家揍,其实,她真的不伤心也不难过。她唯一有些心寒的是,人家堵到教室,在讲台上将她好一番揍,可是班里那么多同学,居然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上一句话的。三十多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是在看一场戏般的置身事外。对的,她重活一世,确实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般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生活,可身处其中,到底没法如自己设想般的将自己与周遭人的生活隔离开来。她在这个班里呆了两个月,纵然并不想担了那副班长的名头,可被逼无奈,她勉为其难领了这份差,到底也没法做到身处其外。为了让班里的同学提高学习成绩,一向总是唯利是图的她,课余时间还主动帮班里的同学答疑解惑。上周运动会,一向对运动无感的她,因为班里没女生报那该死的女子1500,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自己顶上去的啊。劳动委员周楚丽,半个月前发了水痘,请了一周的假,回学校来之后,因为担心跟不上老师的教学进度,急得不行,她想着,好歹一个班的,能帮一下,也该帮一下。于是乎,抽了一周的中午时间来给她补习。班里邢忠的父亲一个月前出了车祸,全班义务捐款的时候,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带头捐的200块。靠,她以为,纵然不是朋友的关系,可好歹在一起同窗了两个月,结果呢,结果这些所谓的同窗们,就是这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看着她被人家群殴!
“那我应该说什么?”李小落翻个白眼,“学校怎么处理吗?”
“全部记大过!”周一维手里拿着张校报跑着进到医务室来,看一眼床上被人揍成了一个猪头的姑娘,眼里有心疼也有些莫名复杂的情绪。
光看一眼周一维脸上青紫一块的伤,她就知道,这家伙铁定为她强出头了。“你,跟他们干架啦?”
一向对李小落几乎是言听计从的周一维这次难得严肃的同李小落道,“你好好养伤,这些事,你莫管。”朝李小落说完话,他神色复杂的同一旁站着的苏锦衍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李姑娘一个人坐在床上,看那两个男生神情都颇为不善的一同走出门去,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唐琳自杀了。全班同学对她目光的异样。宋妃一伙人,直接跑了教室来要她还唐琳的命。唐琳的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实在是有些憋屈的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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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来到医务室外面的大榕树下,周一维闷声把手里攥着的报纸递了过去,“你看看吧。”他声音里带了丝疲惫之意。
故事专栏那一版,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小故事,看得苏锦衍眉头一轩,他凝眉,看一眼作者简介。高二(3)班的吴欢。他薄薄的嘴唇,向下一抿,露出一个冷酷决绝的笑容来。
“你,还是离小落远一点吧。”周一维抬起头来,第一次这么正经的看着自己的好友道。
苏锦衍显然没料到周一维会有此一说,沉默半晌,“凭什么?”他为了她,才留在了这么个破地方,现在为什么他又得离她远点?他好不容易才劝说了老爷子把他留在这里,好不容易才终于离近一点了,关系好一点了,他凭了什么就得离她远些了?
周一维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稍稍复杂的无奈笑意,“你不离她远一点,现在这个局面,你真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他偏过头来,一瞬不瞬盯着苏锦衍冷冽的脸,“唐琳自杀了,没人敢说你的一句不是,可是她呢?”想起医务室里那姑娘被揍成了一张猪头般的脸,以及班里四十多个人冷眼旁观的漠然,周一维有些激动道,“你若真喜欢她,就该离她远一点!”
苏锦衍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手里紧紧攥着那一张校报,“不!”他不甘心,“凭什么我就要离她远一点?”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才和她有了如今的同桌之谊,他原本信誓旦旦,用剩下的两年多时间,让她慢慢的接受自己,像他离不得她那般的,离不得自己。“这局面,这局面我能解决!”他说到这里,想起那小故事的作者吴欢,某眼一凛,苏大少寒着脸道,“我会让事情真相大白的公之于众!”
周一维摇头,“众口铄金。”他说完这四个字,眼见着好友脸上慢慢浮现出那一丝落寞的哀伤与愤懑的不甘,周一维到底忍不住轻轻一拍苏锦衍的胳膊,“也是哥们儿,我对不住你,那一年我生日,在匆匆那年庆祝的时候,我就该想明白,你对小落是不一样的。后来,在教室门口,你无端端发脾气的时候,我就该猜着了的。”他说着话,想着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往,“没事儿!”他到底还是安慰道,“以后还那么长,你,总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