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忽然怔了怔,手中的汤匙一顿,没有吭声。沈皆宴又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爸爸的孩子的?”
“他去亲子鉴定的时候。”顾灼波澜不惊道。
“你回过家?”
“他在孤儿院找到了我,做的亲子鉴定,遗憾的是,我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可我明明就是沈皆云,是妈妈骗了他。”
“为什么?”
“什为什么?”顾灼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连爸爸都不放过?”沈皆宴眉眼低垂,咬着牙问道。
顾灼笑了笑,眼里笼着一团迷雾:“你难道要让他告诉所有人,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是妈妈带回来的杂种吗?”
“他不会这么做。”
“但他会把一切都给你,”顾灼把碗中的最后一块芋圆吃完后,轻轻抽了一张纸巾揩了揩嘴唇,道:“这么多年了,这家店做的芋圆还是这么有嚼劲。阿宴啊,人生本来就是很无聊,如果还没有嚼劲就没有了意思。”
“你觉得我会让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这个私生子吗?他又有多高尚,说你是他朋友的遗孤,其实却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顾灼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他也是个伪君子,骗了我和妈妈。”
沈皆宴瞳仁里像是着了火似的盯着眼前的男人。顾灼笑了,他又道:“弟弟,你生气了?”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是你爸爸”沈皆宴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才溢出一句话。
“他做错的事情是把你领回了家。”
顾灼定定地注视着沈皆宴,斜着唇,细长的眼睛里淡漠而阴森。
“你走吧。”沈皆宴忽然道。
顾灼有些吃惊:“你让我走?”
“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让你活过这一天。”
闻言,顾灼倒是笑了起来,他点点头说:“对,今天也是你的结婚纪念日,你应该跟许想好好庆祝。想起来,这也是缘分吧。”
沈皆宴霍然抬头:“原来算过黄道吉日是没用的,因为每一天总是可能发生一些坏事情,不过没有关系,我不会记得,我只会记得我和许想的日子。”
顾灼脸色冷了冷,端起桌上的茶壶各倒了两杯茶,端起一只茶杯,碰了碰木桌上的另一只茶杯,说“阿宴,祝你和许想长长久久,相伴到老。”
话落,他起身,把帽檐拉了更低后,唇弧扯着一个奇怪的角度,又道:“阿宴啊,快要到冬天了,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春天。”
顾灼迈着长步,不急不慢地往店外走,店外瑟瑟秋风从门缝钻了进来。
“可能你永远也看不见。有些人永远在冬天。”
沈皆宴放下钱后,越过顾灼,推开了店门,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店,古老的小巷没有修整,到处都是凌乱的垃圾,一群流浪猫围着巷口的垃圾争夺食物。
“阿宴,我忘了点一支蜡烛,唱生日歌,切蛋糕了,”顾灼取出了一支烟,燃起了烟,蓝色的烟头在夜幕中显得异常显眼。
“今天是个新月,”顾灼仰头看了看夜空,饶有兴致地说,“听说在限定的仪式感下,两个有缘人的命运会发生调换。”
幽沉的夜色中,沈皆宴蹙了蹙眉,看向了身旁的男人。顾灼嗤笑了一声:“阿宴,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吧?”
“上帝视角的好处就是能剧透给观众。”
“你想说什么?”
顾灼忽然嘘了一声,说:“你听到那几只流浪猫在抢夺食物的声音了吗?”
忽然静谧下来的小巷,那几只猫啃食食物的声音越发大声,时不时还发出了凄厉的猫叫声。
“好像有猫输了呢。”顾灼压低声音,像是在诉说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口吻里带着些玩味。
“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弱肉强食。爸爸活着的时候,总是对每一项投资有清楚的计算,收益可以预测,风险可以评估。可是生死又怎么用概率论算呢?”
顾灼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忽然对沈皆宴说:“你知道,跨年夜从双子廊大厦坠楼的人是谁吗?”
“是谁?”沈皆宴目光投掷在顾灼的身上。
顾灼压低声音,轻轻吐字:“是你。”
沈皆宴仿佛被当头棒喝一般,所有回忆如潮水般袭来,仿佛跨年夜那种刺骨凉意都忽然席卷而来。那一夜从66层楼坠落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又是许想救了你,”顾灼饶有兴致道,“既然在限定的仪式感下,你和许想的命运可以互换。她也可以代替你去死啊。这样你就可以顺利跨过2021年了。”
顾灼对自己的建议很满意,沈皆宴幽幽开口道:“我不想死。”
“嗯,这是对的,弟弟。谁又想死呢”顾灼很满意沈皆宴害怕的模样。
“许想也不会死。”
沈皆宴陡然侧头看向顾灼,凑在他耳畔,一字一顿道:“你死了,我们就能顺利跨过这一年。”
顾灼悚然一惊,后退 一步,骇然般地瞪圆了双眼。沈皆宴接过顾灼手中的打火机,迅速滑开,跳动的火光,像是在黑暗中随风跳舞。
几秒钟,他又合上打火机,扔到了顾灼的手中,他轻巧地笑了一声:“生日快乐。”
他轻轻拍了拍顾灼的肩膀,唇角的弧度锋利:“应该送你一个祝福。”
“祝你今天不会死。”
话落,他像是一道抓不到的影子,步履不停消失在了顾灼的面前。
沈皆宴一路疾驰,感到浑身在激烈地颤抖,他开着快车,生怕停下的瞬间,他会因为剧烈的头痛无法再驾驶。他咬碎了嘴里的药片,微苦的药片卡在了喉咙,他抓起一旁的矿泉水硬生生地喝了口。
直到到他再也撑不下去,把车泊在了路边。他下了车,才发现前面就是朝城的母亲河。他忽然想去桥上看看这波光粼粼的河水。他就这么站在这座古老的旧桥上,河岸对面是这座城市最繁荣的江安区,那两座如擎天柱般的双子廊大厦就伫立在那里。
从重启的那一刻起,已经发生了蝴蝶效应,人生不会再按照原本的开端去走了
跨年那一天,漫天的烟火点燃了夜空,人们尖叫,欢呼,兴奋地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但是就在零点钟声敲响的瞬间,他依旧会从B座楼坠落吗?
他拨通了许想的电话,女孩很快接起了电话,问道:“阿宴,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你在等我的电话?”
“你不是说今晚会给我打电话?”许想有些娇嗔地问道。
沈皆宴忽然想起了早上自己对许想说的话,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放在了心上。他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忽然道:“想想,我想你了。”
听筒对面忽然沉寂了几秒,许想才道:“早上不是见过面了吗?”
“所以才要快些一起住,这样每分每秒地可以看见对方。”
许想暗自好笑,沈皆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她思忖片刻又道:“阿宴,我们结婚了,可是没有办酒席。你妈妈会不高兴吗?”
顿了一下,她又觉得自己仿佛多虑了又道:“其实我爸妈不在了,我只有一个最好的闺蜜,她要是……”
沈皆宴知道许想在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周末请亲朋好友吃个饭,你的好朋友也要来。”
“嗯。”许想顿了顿,又察觉到了沈皆宴口吻的不对劲,“阿宴,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早些睡吧。晚安。”
“晚安。”
朝市最具影响力的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沈皆宴结了婚的消息很快走漏风声,成为八卦娱乐周刊的报道。谁能想到沈皆宴神神秘秘的结了婚,而结婚对象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话剧演员,各种八卦新闻接踵而至。
许想刚刚踏进双桥剧院,就吸引了大家奇奇怪怪的目光。她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给剧场工作人员发喜糖。阿宁剥开喜糖的彩纸,忍不住感慨道:“想姐,你这都已经成为少奶奶了,还来剧院做什么?
“工作啊。”许想耸耸肩道。
温经理接过许想手中的喜糖,笑盈盈道:“我看啊,沈总之前还一直想解雇你,就觉得不简单。沈总这样的人犯得着关注一个不出名的话剧演员,现在想想早有端倪。”
“温经理,那你觉得我简不简单?”阿宁一本正经地对着温经理问道,“你觉得我有没有嫁入豪门的潜质?”
温经理:“你啊你啊,还是好好当话剧演员。”
“也是,我也只能靠自己 ,”阿宁有些丧气,又忽然燃起了八卦的熊熊火焰,对着温经理道,“温经理,翟老师今天来找沈总该不会是谈解约的事情吧?”
“怎么了?一大早又吃瓜?”
许想闻言,惊诧道:“你们刚刚说谁要解约?”
“翟星远啊。”阿宁回道,“我刚刚看到翟老师带着两个律师去了沈总办公室呢。”
温经理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喜糖也吃了,瓜也吃了,还不去排练。”
阿宁扯着嘴尴尬地笑了笑,冲着许想挥挥手说:“想姐,我先去排练了。”
许想点点头,发完喜糖后,一人独自在剧场门前徘徊了会儿,她握着手机犹豫了会儿,正想上楼去沈皆宴的办公室,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才喊道:“小宅。”
翟星远一眼看见了她,对身边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二人先往出口走去。
“你在等我?”翟星远淡淡问道。
许久不见,翟星远换了新的发型,剃了个板寸头,倒是使得五官更加立体,棱角分明。
“你头发剪短了。”许想随口找了个话题。
翟星远不咸不淡道:“嗯,最近要进组了。是个现代剧。”
“听说你找阿宴是谈解约的事情?”许想动了动喉咙,又问道。
“嗯。”
“为什么?”
翟星远眸光不动,轻描淡写道:“个人原因。我只是觉得嘉成娱乐无法给予我更好的发展。”
许想抬眸看向了翟星远,咬咬唇又道:“周末你有空吗?”
“有事?”
“我和阿宴结婚了,没有办酒席,所以想请一些亲近的朋友吃个饭……”
许想淡淡开口,霍然抬头之时,撞上了翟星远一双清淡而疏离的眸光。
气氛骤降,空气里仿佛有一些东西在慢慢凝结。
半晌,翟星远才开口:“一定要这样吗?”
“啊?”许想有些不解。
“一定要让我难过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