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皆宴久久不说话,许想追问道:“你在想什么,阿宴?”
“如果她害怕田向群,为什么会收藏着他的作品?”沈皆宴囔囔自语道。
沈皆宴此话一出,许想不自觉地也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想了一番,又道:“会不会是……因为她不知道那座雕塑作品是田向群的作品呀?”
“那么出名的作品,不太可能。既然收藏了作品,她肯定知道作者是谁。”沈皆宴认真地摇摇头。
“那是什么原因?”
隧道穿过深幽不见底的隧道,沈皆宴沉默不语,直到轿车离开隧道,久违的光亮重新笼罩了进来。他才开口:“她不是害怕田向群,是害怕我们知道她和田向群的关系。”
许想侧脸看向沈皆宴,夜色中,他微微蹙眉,神色凝重。
送许想回家后,沈皆宴却没有直接回家。他按照导航的指引找到了田向群的雕塑工作室,是在小巷深处的三层楼。此时工作室黑漆漆的一片,早就没了人。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直到听筒对面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喂。”
“田老师,你好,我是沈皆宴。”
听筒对面的男人微微有些迟疑地又问:“你是沈皆宴?”
“对,我的妈妈是魏宁”
***
“曲径通幽”是程正涵开的一个私房菜馆,请的师傅都是江南名厨,每道菜都是江南的特色菜,程正涵讲究吃玩,因此对菜品要求极高,今天,沈皆宴要在店内宴请宾客,程正涵特地把让休假的两名大厨都请来,就为了今晚这个饭局。
程正涵知道沈皆宴低调,但没想到他连结婚都那么低调,就在他的“曲径通幽”包了个包厢,不过十个人的小包厢,除了许想邀请的朋友之外,沈皆宴也只邀请了他一位好友。
程正涵看了看场上的人,魏宁坐在了主桌的位置,许想和沈皆宴坐在旁边,到场的人包括他不过四位。
许想焦急地抬了抬手表,翟星远已经早早拒绝了她的邀请,倒是斐由美有些奇怪,这个点还没到场。
魏宁不耐地看了看手表,不动声色地说:“今天的饭局,该不会就我们四人吧?”
程正涵陪着笑道:“阿姨,现在刚好是高峰期,堵着呢。听说阿姨很喜欢桂花拉糕,这儿的师傅做的桂花拉糕一点也不沾牙,爽口带着韧劲,满口桂花扑鼻。您尝尝。”
魏宁随即夹了一块通透白皙的桂花拉糕,上面缀着米粒般的桂花,入口一瞬果然香味席卷而来,她随即赞不绝口道:“这桂花拉糕倒真是不错。”
“阿姨喜欢就多吃一点,我让店里的厨师多做一些,让阿宴给您带回去。”
程正涵哄得魏宁笑容满面,恰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许想还以为是斐由美,不想来人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许想怔忪了好一会儿,沈皆宴径直迈开脚步去迎他:“田老师,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田老师?不是别人正是田向群老师。
魏宁绷着脸,表情有点奇怪。半天才僵着笑道:“原来阿宴还请了一位贵客。”
“我和令尊沈文启是世交。虽说你们不特地办喜宴,但红包我还是要送到的。”
田向群递过了一个红包给沈皆宴,有意地把目光看向了魏宁。沈皆宴和许想两个新人笑盈盈地接过红包道谢,田向群坐在了魏宁身边,寒暄了几句:“沈夫人好久不见了。”
“听说田老师过几天要半个雕塑展。”魏宁也不看田向群,只是喝了口茶又道。
田向群又问:“不知沈夫人是否有空到访?”
“有机会自然到访。”
紧接着又来了几位沈皆宴的发小。一餐饭倒是吃的无波无澜,只是许想这面倒是只来了阿宁一位朋友,多少有些冷清。
饭后,许想隐隐有些不安,斐由美不该是那种言而无信,无故缺席的人。况且今天算是许想和沈皆宴喜宴。她惴惴不安,在餐厅外又给斐由美去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第二天,许想干脆去了斐由美家一趟,门铃按了许久,依然没人回应。她移步到了电梯前,电梯刚开,就见到了斐由美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出现在电梯内。显然斐由美一夜也没回家。
斐由美见到许想,不自觉地垂着眼,边开门边道:“想想,不好意思,我昨天发生了点事情所以……”
许想把门合上,大胆问道:“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由美,你不要骗我。”
斐由美抬眸看了看许想,支支吾吾了一顿:“想想,我真的抱歉……”
“你是不是见到顾灼了?”许想拧着眉,认真地端详着斐由美。
斐由美骤然抬头,滚了滚喉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许想眸色暗了暗,忽然想起重启前的那场爆炸案,斐由美正是被顾灼挟持了。而一切依然像是剧本发展一样,即使有了少许出入,但是主线却分毫不变。她忽然很害怕,结局依然不会改变。
“他……他挟持了你?”许想感到声音在打颤。
“嗯,我被关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我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最可怕的是我可以听到老鼠在四周到处乱窜的声音,”斐由美红了眼眶,昨晚的一切就像是噩梦一般,她趴在许想的肩膀,眼泪奔涌而出,“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他是个变态,那些老鼠都是他养的。他说昨晚只放了两只老鼠,我就哇哇大叫,下一回……”
“下一回什么……”许想继续追问道。
斐由美从许想的身上离开,还在抽噎:“下一回,他想看看我和三十只老鼠要怎么共存?”
许想攥紧了拳头,紧紧咬着后牙槽,她的瞳仁冒着恨意。
她太恨顾灼了,那个像是鬼魅一般活着的人。那个搅乱了她人生平静湖水的鬼魅。
她拽着斐由美的手腕愤恨地说:“我们去报警。”
“想想,你还不知道吗?顾灼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他的身后有保护伞,”斐由美驻足不动,冷静道。
“如果违背了法律,也得不到处罚,那么谁还能相信法律?”许想激动地喊道。
“想想,在得到确凿证据之前,我们只能相信自己。”斐由美紧紧握住许想的手腕,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只有按照沈皆宴的办法,他才会现身。”
“你一定要做那个《寻人》节目吗?”许想眉心微跳,又问道。
“对,他一定是害怕了。”斐由美轻轻地吁了口气道,“他昨晚挟持我,除了不让我去饭局祝福你们,还有一个原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不要再做《寻人》这档节目。”
“他又怎么会让全世界知道沈皆云是顾灼,居然是那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呢?”
许想把斐由美想说的话说完,斐由美眼里闪烁着惊喜道:“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的心事。”
“但是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许想无法再让斐由美身陷险境,郑重其事地提醒道,“他是一个十多年用一个虚伪身份伪装到现在的人,他又怎么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先发制人地找到他。”
她还有错误的机会吗?她早就失去了再次重启的机会。
她想起了母亲留下的那本自传体小说,上面写着【月翅女巫喜欢在农历八月十五这天,重启人生。这天的月亮最圆,最明亮。
但是如果你在这天重启了人生,你将会失去一些东西。】
笔记是用典型的代换密码写成的,当她把最后一页的数字换成文字的时候,她才知道,只要在农历八月十五重启过一次人生,那么那一年,她再也无法重启。
再次重启的时候,只能等待12年后。
走出斐由美家的时候,许想如同行尸走肉,如果这一次跨年夜坠楼的人依然是沈皆宴,那么她再也无法重启2021年,她再也无法见到他。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地铁,又在外头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才在夜色深深的时候坐上了公交,待她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城市飘起了大雨。
路人行色匆匆,她倒是在雨中不急不慢,任由自己置身于这样的混沌与黑暗之中。很快,她的头发湿了,裙子湿了,滴滴答答的雨珠从额间落在长睫上,又掉落在唇畔。
她就像是大雨中的另类一般,既然已经被雨淋湿了,那就慢慢地欣赏这雨中的景色吧。
但很快,她发现她头顶的一片天空不再下雨,她徐徐旋头,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男人,沈皆宴不动声色地为她撑着伞。
她仰头看向他,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下公交的时候,”沈皆宴驻足看向许想,唇畔的笑意浅浅,“本不想打扰你在雨中散步,但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想让你明天生病感冒。”
许想知道沈皆宴看出了她眼中的脆弱,但不想揭穿她眼中的脆弱。
也许他和她之间的尊重包括,我看出你的脆弱但并不想去揭穿。
她的目光盈盈,面前的男人眼里有着脉脉柔情,轻轻道:“很多感受我不能代替你,比如生病的感受。”
是啊,欢喜,难过,懊恼,幽怨都不能够代替。
她甚至在想死亡可以代替吗?
限定的仪式感可以会把二人的命运交换,因此,她可以代替他。
“阿宴——”
她趴在了沈皆宴的怀中,感受着他温热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有条不紊,让她感到心安。
“不要离开我,好吗?”她忽然感到眼眶微潮,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