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贼!”白玉目眦欲裂,回身一掌拍向韩征后背,对方口喷鲜血,却是矮身一滚,从他脚边闪过,又即纵起,奔向甬道,郑青兰正如木胎泥塑般站在那里。
她似乎还没回神,手中还握着刀,眼见韩征迫近,拔刀出鞘,直刺而去。
韩征已是强弩之末,但他扣了枚石子在手,身在三步外,面对这平平无奇的一刀,只消弹指,石子后发先至,便可洞穿郑青兰的眉心,最不济也能震开刀锋。
可他仿佛被刀上的寒光蛰了眼睛,石子竟没有及时发射,紧接着胸口一凉,半截刀身已没入胸膛,若不是被肋骨卡了一下,已然穿心而过,命丧当场!
“住手!”师无恙斜身疾掠,抢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至近前,又惊又怒,顾不得手臂伤势,劈掌斫断刀锋,反手将韩征接住,一道血箭迸上半空,飞溅落地。
几滴血溅在郑青兰脸上,她浑身一颤,断刀脱手,踉跄着向后退去,却忘了那头是甬道,脚下踏空,险些跌倒,又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了腕子。
温厌春将将赶到,见韩征中刀濒死,惊得手下一重,问道:“你……要杀他?”
郑青兰兀自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脸庞扭曲,喃喃道:“是他要杀我。”
韩征连程婴都杀了,拼却余力奔向这边,她挡了他的路,若不先发制人,目下焉有命在?因此,郑青兰深吸一口气,抹去面上的血,重复道:“是他要杀我。”
温厌春只觉得全身冰凉,白玉跟假和尚也惊愕失色,说不出话来。
这桩鬻题案落得如此收场,教人始料未及,万幸师无恙见机不对,出手如电,从快刀之下抢回了韩征的性命,以精纯真气护其心脉要穴,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韩征半只脚已踏进鬼门关,任师无恙如何耗损内息,也强催不醒,丹田内传来针扎似的隐痛,一时之间别无他法,只得收功。
白玉瞧出不对来,伸手扶了他一把,惭愧道:“怪我大意了,没能护住程婴。”
师无恙苦笑着摇头,转而望向郑青兰,眼里倒映火光,明暗不定。
困兽犹斗,何况人乎?韩征出手袭杀程婴,固然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真正让师无恙大感震惊的是,郑青兰分明有机会放纵他,却毫不犹豫地下了杀手。
此女在这场阴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师无恙心中大抵有数,只是她身为考生,既没能抓住现行,证据亦嫌不足,故暂缓处置,且顾着燃眉之急,不想节外生枝,再要追究于她,也是无法了。
但泥菩萨也有忍不下气的时候,正当师无恙开口欲言,温厌春抢先道:“今晚出了许多事,韩征已命在旦夕,外面的人尚不知究竟,尽快收拾残局吧。”
韩征率人入山搜查,却又悄然折返,留下一盘散沙,料想也快回来了,地牢上方还躺着数具尸体,若不能处理妥当,恐怕徒生事端,学堂那边也得通个气。
师无恙要看着韩征,暂时抽不开身,从他衣下搜出信物,又拿出自己的令牌,本欲交给温厌春,对方却以不善言辞作推托,好在白玉这几日同不少考生混了个脸熟,自请向众人说明情况,假和尚叹息一声,背上程婴的尸身,随他去做证人。
很快,原本拥挤的地牢变得空荡许多,温厌春也帮着师无恙将韩征带了出去。
荒宅经过修葺,比之大户人家的别院也不差,师无恙轻车熟路地找到韩征的寝卧,将人安置好了,自个儿也在此疗伤,温厌春却强打起精神,回到了西跨院。
郑青兰正弯腰拖拽那几名看守的尸体,准备挪到不碍事的地方,见她去而复返,面上毫无异样,自顾自地做事,温厌春也不相扰,径自下了地牢。
惨死的那名考生已被搬到牢房里,虽其生前对温厌春颇有敌意,到底是没做过不利于她的事,遂叹了口气,为其合了眼,正欲收手,墙壁上的灯火被一股阴风吹得急曳,明灭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凌乱的草堆里闪了闪。
温厌春微一眯眼,将那物什从染血的干草下找出来,却是一支兰花钗,银已发黑,显然有些年头了,再看它不过小指长短,八成是孩童所用。
这地牢改建不久,钗子也不似尘埋了多年,上头还沾着几滴血,温厌春想了想,抬头望着墙上血迹,登时明白过来——此乃韩征中掌倒地时不慎掉落之物。
她将钗子举到眼前,对光细看,在花朵后面找到一个蝇头小字,刻的是“青”。
“青……兰……”口里喃念两遍,温厌春骤然一惊,又即想到什么,俯身再看那具尸体,指腹按压其颈上的伤口,再抹过胳膊腿,在小臂处找到几根木刺。
刹那间,发生在不久前的那场密室刺杀如走马灯般闪过脑海,温厌春看向前方地面上散落零碎的木桌碎块,此前思量不通之事,目下都有了答案。
她不急作声,只将兰花钗收入怀中,让尸体复归原位,抬步走出地牢。
地上残留着一道道干涸发黑的血迹,郑青兰看到温厌春走上来,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拦下,只听对方道:“还没恭喜郑姑娘。”
郑青兰以为她说的是通过武试一事,淡淡道:“事情水落石出了,韩征自身难保,他的话未必还能作数,倒是温姑娘心明胆大,师无恙承你人情,定有回报。”
温厌春却不接话茬,问道:“长夜未尽,心绪难平,郑姑娘陪我走走,如何?”
她虽含笑,但无半分退让之意,郑青兰拧眉,不知想到什么,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