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分之一个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成粘稠的琥珀,将鬼手暴退的身影、从四壁疯长的尖刺、以及窗外那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流光,悉数凝固其中。
鬼手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野兽般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那双沉重的铁手交叉护在胸前。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从墙壁中探出的、闪烁着幽蓝淬毒光芒的刺尖,距离他的眼球不过咫尺之遥。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然而,就在那由无数尖刺构成的死亡囚笼即将彻底合拢的瞬间,一道更为狂暴、更为蛮不讲理的力量,从外界悍然介入!
轰!
那支凝聚了墨鸦毕生功力的破甲箭,终于抵达。
它并非精准地射向某一个目标,它的使命,就是毁灭。
望月楼三楼的整扇窗户,连同半面土木结构的墙壁,在这支箭矢蕴含的恐怖动能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轰然炸裂!
木屑横飞,土石四溅!
狂暴的气浪如同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进了这个小小的雅间。
那些即将刺入鬼手身体的尖刺,在这股冲击波的撼动下,齐齐一颤,攻势竟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生死之间,一线之隔!
就是这一线生机,被鬼手死死抓住!
“开!”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那双铁手之上,青筋如虬龙般根根暴起。
他根本不顾及那些已经刺入他肢体、带来剧痛的尖刺,而是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双臂,用那双铁手硬生生向外撑开了一片狭小的生存空间!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火星四溅!
数根尖刺被他强行折断,更多的尖刺则在他那双坚不可摧的铁手上留下一道道惨白的划痕。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可他那双眼睛里,却迸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狰狞。
他活下来了!
借助墨鸦那一箭创造的破口,他从这绝杀之局中,撕开了一道逃生的裂缝!
他想也不想,身形如炮弹般从墙壁的破洞中猛然撞出,人在半空,便要借力远遁。
然而,当他冲出囚笼,呼吸到外界那冰冷空气的瞬间,他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被一盆迎头浇下的、名为绝望的冰水,彻底浇灭。
茶楼之外,对面屋顶上,他预想中应该提供火力掩护的同伴墨鸦,此刻却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就在墨鸦射出那一箭、身形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出现瞬间停滞的刹那,他脚下的瓦片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站起了三道鬼影。
为首一人,正是张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手中那柄淬毒的短刃,不知何时已经递到了墨鸦的肋下。
快!
快到极致!
快到连墨鸦这位顶尖的弓手,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墨鸦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柄自肋下没入、精准地刺穿了他心脉的短刃,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甘。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潜伏到他身边的?
为什么他那足以洞察百丈之内风吹草动的敏锐感知,会在此刻完全失效?
张三缓缓抽出短刃,任由墨鸦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如同一袋破败的麻布般软软倒下。
他看也未看一眼战果,只是对着另外两名“无间”种子,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下一个。”
三道鬼影,再次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撞出墙壁的鬼手,恰好将这一幕完整地收入眼中。
同伴的瞬息暴毙,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自己身陷重围还要巨大!
他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从始至终,这就是一个针对他们三人的、环环相扣的连环杀局!
他们自以为是猎人,却不知从踏入云州城的那一刻起,便已是蛛网上的猎物。
“想去哪儿啊?”
一个瓮声瓮气、充满了戏谑与残忍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鬼手艰难地低下头,只见望月楼下方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那些人,正是先前在一楼大堂里伪装成茶客与伙计的神罚军!
为首的狼一,那颗锃亮的光头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嗜血的光。
他扛着那柄和他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大狼牙棒,咧开大嘴,冲着半空中的鬼手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下来玩玩?”
鬼手人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正是最脆弱的时刻。
他双目赤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竟是强行扭转腰腹,催动体内残存的内力,如同一只断翅的秃鹫,朝着狼一狠狠扑去!
擒贼先擒王!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来得好!”
狼一非但不惧,眼中反而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双腿猛地一蹬,脚下坚硬的青石板路面瞬间龟裂,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退反进,迎着坠落的鬼手,冲天而起!
“给俺死!”
巨大的狼牙棒,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抡成了一道黑色的残月,自下而上,朝着鬼手的胸膛,狂暴地砸去!
这一击,纯粹,野蛮,不带任何技巧,只有力量的极致宣泄!
鬼手瞳孔骤缩!
他那双铁手虽然坚固,却已在先前的陷阱中受损。
面对狼一这石破天惊的全力一击,他根本不敢硬接!
电光石火之间,他强行在空中拧身,用自己的左肩,硬生生迎上了那柄呼啸而来的狼牙棒。
他想用一条胳膊,换取一个喘息之机!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彻夜空。
鬼手的整条左臂,连同肩胛骨,被狼牙棒上那狰狞的尖刺瞬间砸成了肉泥与碎骨的混合物!
剧痛!
撕心裂肺的剧痛!
鬼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地砸飞出去,如同一个破烂的沙袋,重重地撞回了望月楼三楼的墙壁,再次落入了那个刚刚逃出的房间。
“噗通。”
他摔落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喷出了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狼一稳稳落地,扛着那柄沾染了血肉的狼牙棒,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他每走一步,整座木质的茶楼都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走进那间破败的雅间,俯视着地上如同死狗般蜷缩着的鬼手,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听雨楼的‘七绝’?”
狼一伸出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惹俺家神尊?”
“呸,废物。”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对准了鬼手那颗尚算完好的头颅,准备彻底终结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等等。”
一道冰冷而平淡的声音,从房间的阴影处悠悠响起。
狼一高举的狼牙棒,瞬间凝固在了半空。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地单膝跪地。
“神尊!”
只见林河戴着那张白木鬼面,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房间的角落。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若非他主动开口,竟无一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缓缓走到奄奄一息的鬼手面前,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双充满了怨毒与恐惧的眼睛。
“我问,你答。”
林河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比九幽寒冰更能冻结人的灵魂。
“听雨楼在北境,有多少据点,多少人手,负责人是谁?”
“你们的‘楼主’,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