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做的饭菜真是美味,待会儿让我来洗碗吧。”许蝉衣连续两顿品尝到母亲的拿手好菜,感觉全身都洋溢着充沛的活力。
回想往昔,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她们总是只能吃到剩下的残羹剩饭。
甚至有时候,无饭可食,只能饮那刷锅的清水度日。
“好吧,你去洗。剩下的饼也带上,我们三人中午就以此为餐。”苏翠娥心想,绝不能让那两个孽障儿子占到便宜。
昨晚关于偷鸡的事儿,还需继续清算。
今日的首要任务,是采药,是努力挣钱!
在前世,她三十八岁那年改嫁,有幸遇到一位仁心仁术的好人——一位六十岁的老中医。
他不仅待她如珠如宝,更教会了她许多宝贵的知识与技能。
晨雾未散时,苏翠娥已带着两个丫头上了后山。
许佩兰拨开沾露的蕨草,露出底下肥厚的车前子:"娘看这个,前日济世堂的周掌柜说收三十文一斤。"
"还有这个!"许蝉衣像只灵巧的山雀,攀着老松枝杈摘下一串淡紫地丁花,"周婶子咳了半月,用这个捣汁最管用。"
苏翠娥望着女儿们磨破的粗布袖口,喉头哽得生疼。前世她怎会瞎了眼,竟嫌孩子们采的药草不够多?山风掠过她发间木钗,带起几缕早生的华发。
日头爬过鹰嘴崖时,许佩兰突然惊叫。枯叶堆里躺着个锦衣男子,玄色暗纹箭袖沾满血渍,腰间缠着的紫玉螭纹带钩已裂作两半。
"是贵人!"许蝉衣蹲下身戳了戳男子苍白的脸,"娘,他怀里揣着金疮药呢。"
苏翠娥指尖发颤——这分明是前世救过的神秘男人!
记忆如潮水涌来:当年此人赠她百两纹银,却在她改嫁时杳无音讯。
"取竹筒来。"她掰开男子紧咬的牙关,将山泉缓缓渡入。许佩兰机灵地掏出油纸包着的荞麦饼,掰碎了泡在泉中。
男子呛醒时,正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眸子。许蝉衣举着半块饼子凑近:"叔叔吃这个,里头掺了野蜂糖。"
苏翠娥瞥见他掌心厚茧,那是常年握剑才有的痕迹。前世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此人遇袭那夜,山道上落下支鎏金箭镞,箭尾刻着小小的"翊"字。
"多谢娘子。"男子咽下最后一口饼,从怀中摸出锦囊,"在下在青州做些绸缎生意。这枚玉佩......"
"使不得!"苏翠娥按住女儿接玉佩的手,"山野村妇但求问心无愧。"
……
日头西斜,将母女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许蝉衣盯着空荡荡的油纸包,小脸皱成苦瓜:"娘亲的荞麦饼全喂了白眼狼!"她故意把"全"字咬得极重,惹得林间山雀扑棱棱惊飞。
那厢,男人正摩挲着螭纹玉佩,忽见远处草木簌簌摇动。苏翠娥散着发髻奔来,粗布裙裾沾满苍耳,活像只炸了毛的母山鸡。
"大嫂子这是......"他话音未落,妇人已喘着扶住老松:"方才思及恩公伤势未愈,特来相送。"
许蝉衣躲在娘亲身后,盯着男子腰间晃动的玉佩咽口水。那羊脂玉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雕着团云雾里的麒麟,比她见过的里正家传家宝还要莹透。
"此物权当诊金。"男人解下玉佩递来,见妇人又要推拒,忽听许蝉衣脆声道:"娘亲常说救人一命值七层浮屠,这玉麒麟就当是浮屠尖尖上的金铃铛!"
苏翠娥耳尖发烫。前世她教女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今倒叫小丫头用佛偈将了一军。正踌躇间,忽见玉佩内侧刻着"翊"字暗纹,与记忆中的鎏金箭镞如出一辙。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石径,男人突然按住腰间软剑。二十丈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军中专用的蹑云靴。
他猛地将玉佩塞进许蝉衣手中:"烦请姑娘暂存此物!"话音未落,人已如鹞子翻身隐入密林。
"哎!你的......"苏翠娥攥着尚带余温的玉佩,望着晃动的树影发怔。许佩兰突然扯她衣袖:"娘快看!"只见方才男子倚坐的青石上,赫然留着三枚带血的柳叶镖。
许蝉衣宝贝似的捧着玉佩对着夕阳照:"里头有金线在游呢!定是能换十车黍面饼!"
那"翊"字,分明是当朝晋国公府的徽记。
"嘘——"苏翠娥突然捂住女儿嘴巴。远处传来金铁相击之声,惊起满山昏鸦。她将玉佩藏进贴身小衣,拉着女儿钻进采药人挖的獾子洞。
暮色四合时,母女三人踩着露水归家。
许蝉衣趴在娘亲背上数星星:"等把玉佩换了银钱,我要给娘买镶玉的篦子。"
“财不外露,这玉佩现在还不能拿出来见人!”
苏翠娥攥紧竹篓系带,篓底躺着株品相完好的三七。往日见着这等好药该欢喜,如今却似瞧见块顽石——便是采满十篓,也抵不过那玉佩一角。
只可惜,那晋国公府的玉佩是个烫手山芋。
……
柴灶腾起青烟,苏翠娥掀开陶瓮,取出窖藏半年的风干鹿腿。许蝉衣扒着灶台咽口水:"上回吃肉还是爹的周年祭呢!"
"胡说!"许佩兰急得跺脚,"分明是前年除夕......"话到一半忽地噤声。她们爹走的那年冬天,娘连供桌的祭肉都收走了。
苏翠娥刀起刀落,将咸肉切成透光的薄片。滚油爆香野蒜时,隔壁大锤媳妇攀着篱笆探头:"许寡妇,你家灶王爷开荤了?"
"给孩子补身子。"苏翠娥故意将肉片摔进铁锅,"滋啦"声响惊飞檐下麻雀。许蝉衣趁机舀了勺肉汤,烫得直吐舌头。
豆角干吸饱肉汁,在粗陶碗里泛着油光。大锤媳妇抽着鼻子哼道:"日头莫不是从西山爬上来?谁家赔钱货配吃这般金贵物?"
许佩兰突然摔了竹筷。
苏翠娥按住颤抖的长女,冲着篱笆外轻笑:"婶子若馋了,拿你家的腊蹄髈来换?"
皂角树沙沙作响,许蝉衣捧着饭碗突然落泪:"要是爹在就好了......"
“别提你那个短命鬼的爹!”话音被更响亮的嗓门盖过——苏翠娥瞪着桌上的牌位,眸中拱起簇簇怒火。
夜色浸透窗纸时,许蝉衣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嗝:"娘,明儿我还想吃肉。"
苏翠娥就着月光补衣裳,针脚细密地绣着朵忍冬花:"好,等卖完了这批药材就有钱买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