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成！"章淑芬忙不迭应声，"回头让大锤扛来，您给三十文就成。"说着往锅里偷摸撒了把野葱，香得隔壁院子的狗直挠墙。
东厢房突然"咣当"一声。胡半夏捶着炕沿嚎："许庚辰你个窝囊废！你儿在肚里饿得直踢腾！"破被褥上的补丁让她扯开线，棉絮飞得像柳絮。
许庚辰缩在墙根啃生红薯，喉结动了动——灶房飘来的肉香混着葱花儿味，勾得他肠子打结。胡半夏突然扑过来掐他脖子："去要碗肉汤能要你命啊！"
"咣！"腌咸菜的陶瓮砸在门框上。苏翠娥举着锅铲冷笑："要喝汤拿银子换！二十文一勺！"油点子溅到胡半夏绣鞋上，烫出个焦黄的印。
章淑芬忙拽着苏翠娥往外走："姐咱不跟小辈置气..."话没说完听见许庚辰闷声闷气："娘，半夏怀着..."
"怀个屁！"苏翠娥一脚踹翻泔水桶，"当年怀你七个月我还下地割麦子！"粪水泼了许庚辰满裤腿，惊得老鼠从梁上摔下来。
日头西斜时，大锤吭哧吭哧扛来铁皮箱。章淑芬摸着箱角鎏金的花纹直咂嘴："王员外家小妾装头面的，便宜卖..."话没说完让苏翠娥塞了把铜钱："四十文，甭找零！"
胡半夏扒着窗缝偷瞄，见婆婆把地契银票往箱里锁，牙根咬得生疼。许庚辰蹲在猪圈旁搓裤腿，突然听见西屋传来"咔嚓"声——许丙寅正往他窗下埋捕兽夹。
……
西厢房的破木门被踹得直晃悠，许蝉衣攥着擀面杖冲进来时，灶膛的火光正映在胡半夏油光光的嘴上。这妇人刚偷吃了藏在枕边的麦芽糖，嘴角还粘着糖渣。
"烂舌头的娼妇！"许蝉衣一棍子砸在炕沿，震得陶碗里的糖水泼了满炕，"再敢编排娘，我撕了你的嘴！"
胡半夏挺着肚子往许庚辰身后缩，手指头掐进男人胳膊里："当家的！你妹子要杀人啦！"
许庚辰闻着媳妇头发上的油哈喇味，突然想起昨儿在镇上看见娘跟粮铺掌柜说话，那掌柜的往娘手里塞了包桂花糕。
"啪！"
擀面杖擦着胡半夏的耳朵飞过去，砸碎了窗台上的腌菜坛子。许庚辰反手给了妹妹一耳光，五个指头印在许蝉衣脸上慢慢肿起来："反了天了！"
许蝉衣踉跄着撞到织布机，梭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她摸到织机下的剪子，还没举起来就被许辛酉拦腰抱住："小妹别犯浑！"
"三哥你松手！"许蝉衣挣得发髻都散了，"上回她骂娘是破鞋，你就装聋！"许辛酉的手突然卸了劲，他看见灶房门口晃过娘的影子。
胡半夏的哭嚎卡在嗓子眼。许庚辰的拳头举到半空，突然被个冒热气的陶罐挡住。苏翠娥捧着刚炖好的肉，油花在汤面上打转："打呀，往这儿打。"她把陶罐往儿子拳头上送，"砸了这罐肉，正好省得喂狗。"
许丙寅蹲在门槛外啃地瓜，含糊不清地帮腔："娘说今儿肉里搁了茱萸，辣死..."话没说完挨了苏翠娥一记眼刀，缩着脖子往柴垛挪。
"十两银子..."苏翠娥舀了勺肉汤浇在地上，黄狗蹿过来舔得叭叭响，"够买二十斤五花肉，喂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她突然把陶罐往织布机上一墩，肉汤溅在胡半夏绣了一半的肚兜上。
许庚辰盯着那滩油渍，想起成亲那晚胡半夏说"往后我绣花养家"。可自打怀了身子，这婆娘的针线筐就落了灰，倒是天天使唤小妹浆洗衣裳。
"当家的..."胡半夏扯他袖子，"你倒是说句话呀！"许庚辰甩开手，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扛麻袋落的灰。他突然闻到肉香里混着丝酸味，像是胡半夏藏在柜底的梅子腌坏了。
许辛酉突然开口："大哥，上个月王掌柜来收粮，多给了五十文说是看娘面子。"他弯腰捡起摔裂的腌菜坛，"这坛子值三文钱，从你月钱里扣。"
西厢房突然安静下来，只剩黄狗舔地的声响。苏翠娥把陶罐往许蝉衣怀里一塞："端堂屋去。"转身时裙角扫过许庚辰膝盖，"要休妻趁早，别等孩子落了地，多个吃白食的。"
暮色漫进窗棂时，许蝉衣蹲在井边淘米。许辛酉握着本《论语》坐在柴堆上，书页被晚风吹得哗哗响。
西厢房传来摔碗声，接着是胡半夏的尖叫："许庚辰你敢扔我的簪子！"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许蝉衣捂着腮帮子冲进灶房。
苏翠娥正拿锅铲搅着糊锅底的菜粥，一扭头瞧见小闺女脸上五个指头印，铁锅"当啷"砸在灶台上。
"哪个羔子！"她抄起烧火棍就要往外冲，让许佩兰死死拽住裤腰带："娘！大哥跑村口去了！"
许蝉衣挂着泪珠子笑："不疼！大哥骂娘是..."话没说完让苏翠娥捂住嘴。灶房梁上扑簌簌掉下灰，惊得老母鸡蹿上腌菜缸。
"傻妮子！"苏翠娥戳她脑门，"那混账下手没轻重，上回东村二丫让她哥一板凳砸瘸了腿..."说着声音发颤，锅铲在泔水桶沿敲得铛铛响。
许蝉衣蹭着娘肩头的补丁："下回我往二柱子哥家跑..."话音未落，外头传来许庚辰骂街声："死丫头滚出来！"
苏翠娥一锅铲砸在门框上："再嚎一句，老娘把你塞猪食槽！"惊得隔壁院子的狗狂吠起来。许庚辰提着裤腰带往村口退，鞋跑掉一只都不敢捡。
"娘，真解气！"许蝉衣破涕为笑，鼻尖蹭得灰一道白一道。苏翠娥拧了湿帕子给她擦脸，帕子上的补丁磨得人脸生疼："记着！你姐俩的命金贵着，犯不上跟畜牲拼命。"
许佩兰往灶膛添了把麦秸，火苗蹿上来映红半张脸："昨儿瞧见大哥往胡家捎粮袋..."话没说完让苏翠娥瞪回去。腌菜缸后头突然"咣当"一声——许丙寅偷摸顺走的咸萝卜滚到脚边。
日头偏西时，章淑芬挎着针线筐来串门。瞧见许蝉衣脸上的肿，抄起顶门杠就要往外冲："天杀的王八羔子！姐你拦我作甚！"
"打死了还得赔棺材板！"苏翠娥往她筐里塞了俩烤红薯，"蝉衣，带你婶子看咱新打的铁皮箱去。"箱角鎏金花纹映着夕阳，晃得章淑芬直眯眼："乖乖！王员外家小妾装金镯子的..."
许蝉衣摸着冰凉的铁皮，突然听见西屋窗根下有动静。许辛酉猫着腰往这边瞅，怀里鼓鼓囊囊，揣着本《论语》——封皮上还沾着鸡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