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当兵不如喂马
虾羡鱼2025-07-28 18:052,132

  暮色四合的山道上,苏翠娥跟着引路灯笼转过最后一道石阶。原以为贵人该住在道观正殿,却见青瓦白墙的别院与道观仅一墙之隔。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叮当响着,惊起几只栖鸟。

  "国公爷,人带到了。"屠管家推开雕花木门,暖黄烛光漏出来,映着青砖地上跪倒的妇人身影。

  叶锦策拢了拢肩上鹤氅,炭盆里银丝炭噼啪爆开火星。他望着案头那串含香珠,白日里太医说的话又在耳畔响起:"此物虽能安神,终究是女子贴身之物......"

  "大老爷,民妇有三错。"苏翠娥额头抵着冰凉地砖,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起来说话。"晋国公掩唇轻咳,喉间泛起腥甜。自打晌午看过北疆密报,眼前总晃着些零碎片段——妇人蹲在溪边浣衣,鬓角沾着皂角沫;孩童举着竹竿追打田鼠,笑声脆生生扎进云里。

  苏翠娥不敢起身,竹筒倒豆子似的数落:"一不该收您三张炊饼外的恩惠,二不该让崽子们晓得屠管家送粮缘由,三......"她喉头哽了哽,"没教好那两个孽障,竟敢跟您讨要千两白银。"

  窗棂纸被风鼓起又落下,叶锦策摩挲着腕间佛珠。北疆战报里说许家三郎在辎重营表现上佳,眼前这妇人怕是还蒙在鼓里。

  "银票早备下了。"他抽开紫檀木匣,十张官印银票整整齐齐码着,"原是要谢你救命之恩,倒叫你儿子抢了先。"

  苏翠娥猛地抬头,正撞进那双深潭似的眸子。烛火在国公爷眼尾折出细碎金光,倒像是庙里泥塑的神佛垂目。

  "民妇不敢!"她慌忙解下腰间粗布荷包,二十两碎银哗啦啦洒在青砖上,"这是这些日子攒的,求您......"话没说完,喉头已哽得发疼。

  叶锦策瞧着地上滚动的银角子,忽想起那日昏迷前最后的光景。暴雨如注的山道上,这妇人用蓑衣裹住他伤口,发间木簪刮过脸颊时带着皂角清香。

  "会擀面条么?"他忽然转了话头,案头更漏已指向戌时三刻。

  屠管家适时插话:"灶间备着老母鸡熬的高汤,新磨的麦子面也醒好了。"

  苏翠娥怔怔点头,跟着退出屋时,听见身后传来低咳:"那两个小子......让屠管家带去马厩刷夜。"

  厨房蒸腾的热气里,妇人将面团摔得啪啪响。案板震颤着,震落梁上积年的灰。屠管家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映着苏翠娥发红的眼角。

  "劳您费心管教。"她突然开口,擀面杖在案上重重一磕,"往死里打都使得。"

  窗外传来马匹嘶鸣,混着少年吃痛的闷哼。苏翠娥手一抖,面片切得歪歪扭扭。滚水里浮起银丝似的面条,浇上鸡汤,卧两个荷包蛋。

  端着漆盘往回走时,她望见廊下跪着的两个身影。许庚辰梗着脖子,背上鞭痕渗着血;许丙寅耷拉着脑袋,衣摆沾满草料。

  "娘......"大儿子刚开口,就被屠管家一鞭子抽在肩头。

  苏翠娥目不斜视地走过,热汤在碗里晃出圈圈涟漪。推门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混着夜风散在漫天星子里。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苏翠娥将醒好的面团摔在案板上。麦香混着冰窖里飘来的寒气,惊得她指尖发颤——青石垒的地窖里竟存着大块冰砖,屠管家凿下一角时,冰碴子溅在粗布裙摆上。

  "要里脊肉丝,煎蛋卧双数。"屠管家倚着门框提醒,腰间牛皮鞭子垂在青砖地上。

  苏翠娥剁肉的手顿了顿。案板震得蒜苗跳起来,油锅里滋啦一声响,两个荷包蛋煎得金黄滚边。最后撒把青蒜叶时,檐角铜铃恰好被夜风撞响第三声。

  "叶老爷,面得了。"她捧着漆木托盘不敢抬眼。瓷碗里清汤映着烛火,萝卜干切得细如发丝——终究是没敢问生辰二字。

  叶锦策竹筷挑起面条,筋道的银丝在汤里打着旋。腌萝卜脆生生咬在齿间,忽然想起北疆军营里,伙夫老张头也爱往面汤里卧双蛋。

  "肉松......"他搁下缠枝莲纹碗,指节叩了叩案几,"屠三儿跟守粮仓的老鼠似的,就给我留了半碟。"

  苏翠娥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回老爷话,猪肉松最是养人。若是要甜口的,加些饴糖炒制;咸口的用海盐,香辣的可添茱萸粉......"

  "各色都要。"叶锦策忽然瞥见案角手帕包,碎银里裹着几枚开元通宝,"棉衣活计让蝉姐儿接手,你专做这个。"他指尖在银票上顿了顿,"工钱照旧。"

  妇人慌忙摆手,粗布衣袖扫落案头香灰:"使不得!上回三张炊饼......"

  "许三郎在北疆领了先锋营腰牌。"国公爷突然截断话头,腕间佛珠擦过紫檀木匣,"这银子,当是给将士家眷的贴补。"

  廊下传来马匹响鼻声,混着少年压抑的抽泣。苏翠娥攥紧荷包退到门边,听见身后传来碗筷相击的脆响:"让你家那两个......"

  话未说完,许庚辰杀猪似的嚎叫炸开:"娘!娘救我!"屠管家拎鸡崽似的提着人后领,许丙寅瘫坐在草料堆里,裤脚还沾着马粪。

  "当兵?"苏翠娥望着屠管家腰间佩刀。月光照在刀鞘云纹上,恍如那年官差来征徭役时,里正家门槛溅的血。

  屠管家一脚踹在许庚辰腿弯:"就这怂样?北狄人弯刀砍过来,尿裤子都比跑得快!"忽然压低声音,"辎重营倒缺个喂马的......"

  许丙寅突然扑过来抱住娘亲的腿:"二哥前日还说,等开春要给未过门的媳妇盖瓦房!"他袖口露出半截红头绳,是上元节灯会买的定情物。

  苏翠娥掰开儿子的手,指甲掐进掌心。马厩方向传来夜枭啼叫,惊起满山栖鸟。她想起三郎寄来的家书里,夹着片染血的箭翎。

  "回吧。"屠管家甩了甩鞭子,"明日辰时,会有人送猪肉去你们村。"

  下山路上,许庚辰一瘸一拐蹭到娘亲跟前:"屠爷说......说让我去驿站当杂役。"他肿着眼泡偷瞄母亲神色,"管吃住,月钱二百文......"

  许丙寅突然扯住兄长衣摆:"我也去!瓦房......瓦房等两年再盖!"夜风卷着话头飘向山涧,惊起水潭里几点流萤。

  苏翠娥摸到怀里硬邦邦的银锭子。月光照见村口老槐树,树洞里还藏着三郎的蒙学课本——那书角卷边处,描着个持枪跃马的小人儿。

继续阅读:第40章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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