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贵人
虾羡鱼2025-07-28 18:052,464

  暮春的日头晒得棉布格外松软,苏翠娥抖开两匹月白细棉布:"淑芬妹子,这布袋子你拿三个去,给孩子裁里衣最是吸汗。"

  章淑芬指尖在布料上摩挲两下,惊喜地哎哟出声:"这可是镇上'瑞福祥'的料子!给大锤做冬褂子正合适。"她突然压低嗓门,"半夏昨儿还念叨想给未出世的娃娃裁衣裳......"

  话音未落,胡半夏攥着扫帚从灶房探出头:"娘,我瞧着这料子给金宝做罩衫也使得。"她目光扫过许蝉衣腰间鼓囊囊的糖袋,喉头动了动——那日周家二柱揣着饴糖从门前过,甜香飘得她心尖发痒。

  "旧年存的土布还够缝三件襁褓。"苏翠娥将布匹往章淑芬怀里塞,"二柱媳妇前日送来的小衣料子厚实,晾晒时你记得捎两件。"

  檐下晾晒的粗布随风轻晃,胡半夏攥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西屋窗根底下突然传来窸窣响动,周二柱正扒着篱笆往院里张望,脖颈上挂着的饴糖袋子晃得她眼眶发酸。

  日头西斜时,二十辆骡车卷着尘土停在晒谷场。屠管家抹着汗跳下车辕,腰间铜钥匙串叮当作响:"东家特意交代,这批货要往州府送。"

  苏翠娥捧着青瓷罐迎上去,罐口封着的红布洇出淡淡药香:"这是合着夜交藤、柏子仁做的安神珠,烦请转交贵人。"又递上油纸包,"肉松里掺了炒芝麻,屠爷夜里押货时当零嘴。"

  屠管家耳尖腾地烧起来,粗声粗气地咳嗽:"爷后日要来村里看桑树林......"话没说完,章淑芬挎着竹篮从灶房钻出来,篮里新蒸的槐花饼冒着热气。

  待车轱辘声碾过村口老槐树,章淑芬扯着苏翠娥袖口往柴垛后躲:"姐你瞧见没?屠爷接罐子时手都在打颤!"她突然压低嗓子,"许是瞧上......"

  "作死呢!"苏翠娥一把捂住她嘴,腕上银镯磕在对方门牙上,"这话传出去,孩子们还做不做人了?"她低头理了理浆洗得发白的围裙,五根红头绳整整齐齐别在襟口——那是五个丫头每日晨起给她梳头时缠上的。

  章淑芬讪讪地揉着腮帮子,忽然瞥见东屋窗纸上晃动的影子。许木达蹲在墙根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张铁青的脸。

  "姐,有桩事......"她拽着苏翠娥往晒药的竹匾后躲,"当年金水哥娶亲时,我公爹在祠堂供过你的八字。"她蘸着唾沫在竹匾上画了道符,"说是'夫在旺官运,夫丧旺儿孙'。"

  风掠过晾晒的艾草,苏翠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竹匾边沿。前日大丫头替她篦头时,曾指着铜镜惊呼:"娘鬓角怎生多了簇白发?"她当时还笑说定是夜里给老四缝衣裳熬的。

  "许家三个小子如今......"章淑芬突然噤声。西厢房传来木盆翻倒的响动,胡半夏挺着肚子扶门框站着,脚下汪着滩洗衣水。

  苏翠娥抓起竹匾里的陈皮往灶房走:"分三组赶工,绣活好的做襟口滚边,手快的锁扣眼。"她突然回头望了眼檐下晃动的红灯笼,上回挂灯时老五踩着板凳摔下来,额角至今留着道浅疤。

  暮色染透窗纸时,许蝉衣将最后几枚含香珠串上五彩丝线。屠管家留下的青布包袱里,二十两官银压着张洒金笺,墨迹透纸洇出"州府"二字。灶膛余烬里埋着的煨红薯飘出甜香,混着药香漫过晾晒的棉布,在梁柱间缠成缕缕轻烟。

  ……

  苏翠娥攥着扫帚站在院门口。灶房飘来的糊锅巴味提醒她晚饭时辰早过了,檐下挂的腊肉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娘!大哥的锄头还在柴房搁着。"许蝉衣举着油灯从后院跑来,火苗在夜风里乱窜。许佩兰翻着晾晒的草药嘟囔:"晌午瞧见二哥往西山坳去了,裤腿沾着红泥巴。"

  苏翠娥眉心突突直跳,转身撞见胡半夏缩在灶台后啃馍。面糊结成块粘在锅底,这懒婆娘竟连刷锅水都懒得烧。

  "啪!"竹扫帚抽在门框上惊飞檐下麻雀,"你汉子要是敢在外头养野女人,老娘先打断你的腿!"胡半夏噎得直抻脖子,馍渣喷到柴堆上:"娘...娘我说笑的......"

  马蹄声踏碎夜色时,屠管家肩头落着层薄霜。许丙寅的破草鞋歪在院墙根,鞋帮上沾着西山特有的赭红色黏土。

  "苏娘子。"屠管家解下佩刀往石磨上一撂,"贵人说请您看场戏。"刀鞘撞出闷响,惊得许蝉衣手里的油灯泼了半盏。

  青布钱袋重重砸在磨盘上,苏翠娥摸出里头十两官银。月光照得银锭底部"军饷"二字泛着冷光,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两个畜生......"

  山道颠得马车帘子啪啪作响。屠管家甩着马鞭指向前方:"上月带弟兄们凿了三天石头。"苏翠娥攥着钱袋的手心汗津津的,忽然瞥见道旁野梨树都削成了桩——这是防着人埋伏。

  三清殿飞檐挑着半轮残月,许庚辰被反绑在廊柱上。贵人身着玄色劲装擦拭长剑,剑锋映得许丙寅尿湿的裤裆发亮。

  "娘!娘救我!"许庚辰扭成条蚯蚓,"我就是想给家里盖青砖大瓦房......"许丙寅哭得鼻涕糊了满脸:"二哥说贵人手指缝漏点就够咱们吃三年......"

  "啪!"苏翠娥扬手抽在长子脸上,金耳坠子在夜色里划出弧光:"军饷都敢讹,你们是要诛九族啊!"转身"扑通"跪在青石板上,"民妇教子无方,但凭贵人发落。"

  贵人剑尖挑起许庚辰衣带,抖出个绣并蒂莲的荷包。屠管家抬脚碾碎地上松子糖——正是晌午他给许蝉衣的那包。

  "许丙寅摸进灶房偷糖时,顺走了爷的玉佩。"屠管家刀鞘戳开柴房破窗,月光漏在个描金匣子上,"这小子倒乖觉,还知道要寻个锦盒装赃物。"

  苏翠娥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香炉。炉灰扑簌簌落在她发间,混着冷汗凝成白霜。忽听贵人轻笑:"这两个货色,苏娘子打算怎么处置?"

  "送官!"苏翠娥指甲掐进掌心,"按律偷盗军饷当斩,民妇......"话没说完喉头哽住,终究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肉。

  贵人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念在苏娘子连日赶制冬衣的功劳——"剑柄突然敲在许庚辰膝窝,"这两个送去北境充作役夫,死活看造化。"

  许丙寅杀猪似的嚎起来:"娘!北境要打仗啊娘!"许庚辰瘫成烂泥,尿骚味混着松香弥漫在殿前。苏翠娥盯着香炉里将尽的线香,想起二柱今早背的书袋破了个洞。

  下山时天边泛了鱼肚白。屠管家往苏翠娥怀里塞了个油纸包:"爷让给孩子们的。"里头裹着五颗椰子糖,比昨日多两颗。马车碾过新修的山道,苏翠娥忽然问:"屠兄弟成家了吗?"

  "在雁门关娶过媳妇。"屠管家扬鞭惊起草丛里的鹧鸪,"蛮子屠村那晚,她把我藏在腌菜缸里。"

  晨雾漫过老槐树时,许蝉衣扑到马车前。小丫头攥着块绣帕,上头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给管家叔缝的,抵...抵糖钱......"

  铁匠铺传来打铁声,许大锤在给老四打镣铐。章淑芬抱着新裁的棉衣站在祠堂前,看衙役将两个哭嚎的后生拖上囚车。许佩兰把晒干的艾草捆成了把,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纸上,像极了贵人擦剑时的沙沙声。

继续阅读:第39章 当兵不如喂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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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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