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虞长莺神色微黯的垂眸将手握成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上辈子她深居后宅,没怎么了解过外边的事情,被晋王遮掩了耳目而不自知,对世间的疾苦自然也无从得知,即便是北地的雪灾,也只当成了每年的惯例不甚重视,却不知,习惯竟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地方官员不上报,就算是定王恐怕也是知之甚少。”清姨皱着眉头,将手上信笺放回虞长莺面前。
“朝廷每年都会帮扶支援,已经成了惯例,层层盘剥下来,真正到百姓手里的少之又少,不管严重还是轻微,自己那份总不会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让那些地方官乐得坐享其成,又怎会去关心百姓的实际情况?难怪每年都有难民从北地涌到京城,可能够这般活着走到京城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更多的人都死在了路上,而等在家中的那些人,又有多少能够活下来呢?难怪北地贫瘠,人口的减少降低了生产的能力,没有人开荒种植,没有人贸易流通货币,闭塞的北地成了那些贪官污吏剥削朝廷国库的筹码,而北地的百姓全都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命比草贱。
想到这里,虞长莺便忍不住胸口一阵抽痛,握紧的双手,指尖扎的掌心生疼,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不停的在回忆戎祁说过那些话。
北地的百姓苦寒久矣。
“清姨,帮我研磨。”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虞长莺扬起头,脸上表情坚定不移的走到书案前,而清姨什么都没说的铺开纸张,然后研磨。
很快,几封书信从楚王府发出,而虞长莺站在窗前遥望远方,看了许久许久……。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御书房里,皇帝望着戎祁眉头紧皱,面色不虞的抿了抿嘴角。
把人叫进来之后就橡根柱子一样杵在地上,看得皇帝眼睛疼。
“父皇召见,不知所谓何事?”戎祁拱手行礼,看起来很是恭敬,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在点子上,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把我叫来的,你想让我说什么?
“……!”皇帝有些生气,眼一瞪的抓起旁边奏折砸了过去,等戎祁不以为然避开的时候,气得嗤笑出声道。
“驿馆那边传来消息,说东腾越伤口恶化是不是你干的?”既然戎祁要装傻,皇帝也懒得跟对方虚与委蛇。
“什么时候传的消息?那人不是一直重伤不愈吗?”所以伤口恶化不是正常?哪里值得你把我急召进宫?戎祁不落痕迹的白了皇帝一眼。
“少给我打马虎眼!东腾越为什么会重伤不愈你会不知道?刺客是怎么混进宫的,你是不是想让老子重新查?”皇帝咬牙瞪着戎祁,对于倭国皇太子派了刺客在使臣团里埋伏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一直都防着呢!
不然东腾越死在大齐国,这个锅岂不是要大齐国背?到时候倭国讨要说法,本来和谈占尽优势的大齐国只能哑巴吃黄连,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可皇帝做梦都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好在收拾善后没留下什么把柄,不然这事情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事情过了这么久,就算再查也查不到什么东西了!”戎祁望着皇帝,示意对方还是省点功夫比较好。
“呵!所以你就明目张胆的让他干脆一病不起了是不是?”那你怎么不干脆弄死他得了?皇帝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咒骂。
“怪只怪那刺客下手太狠,太医院的人如果不行,不妨再换一个人过去。”戎祁转移话题不承认自己动了手,皇帝瞪着他冷笑。
“那不然把汪家那小子换过去?”皇帝虽是提议,但戎祁却是听得微微皱眉。
“让汪院正过去不会太劳师动众吗?”戎祁的话让皇帝白了他一眼。
“老子说是汪鑫!汪家老二!”如果戎祁要动手,提供帮助的就只能是汪家老二汪鑫,所以皇帝根本就不用猜。
“也不是不可以。”戎祁不以为然的应声,反正就算圣旨下到汪府,汪鑫要是不想去也有的是办法拒绝,再不济也还能脚底抹油溜走不是?反正也不是没干过。
面对戎祁的油盐不进,皇帝觉得有些憋气,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冷静下来的说了句。
“你能不能上点心?东腾越病重,和谈的事情要怎么办?你可知明日早朝除了要与倭国和谈,定王那边也会追着北地的救济不放?”而有些人早就摩拳擦掌,甚至是迫不及待的等着天亮了。
皇帝想到这里,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太阳穴。
“这不是很正常?”戎祁挑眉,理所当然的回答让皇帝听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哪里正常?我看你小子就是个混不咎的,在京城顶个屁用,还不如在外头别回来算了!”皇帝恼羞成怒的喝骂,戎祁听着也没多说什么,等皇帝骂完之后才回了句。
“欲速则不达,儿臣心中有数。”戎祁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样子,看得皇帝一脸狐疑,眼神微眯的打量着道。
“你有什么数?照着以前的路子都没你什么事,若是再加上丞相府,你还能在明天扬出多花来?”要不是听说戎祁今天带着虞长莺,还有翁怡郡主出去玩儿了,皇帝也不会急呼呼的把人召进宫来。
年前回来忙着也就算了,年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不见这小子有什么表示,年后更是守着生病的虞长莺寸步不离,之后陪着回逍遥侯府拜年,正经做事也没几天,这会儿竟然还想着玩,皇帝就没见过哪个有野心的皇子这么造作的,看看晋王就知道了,人家也定了亲,怎么就没想着约上未婚妻出门呢?这会儿还在皇后宫里没出去呢!也不知道明天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真是越想越气。
以前时机不到遮遮掩掩就算了,现在人都回来了,眼见着都要白热化了,这小子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难道还得他这个做老子的手把手把饭喂到嘴里不成?那他干脆滚蛋,再找人生一个都比他强。
听完皇帝的抱怨,戎祁扫了对方一眼,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回道。
“明日早朝自见分晓,父皇又何必急于一时?”
“是老子要急吗?要不是……!”皇帝气得又想砸奏折,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你在朝中根基本来就浅,如果这种时候还不积极,到时候只有被人打压的份,别以为在外头人家叫你一声战神就很了不起,在这个地方,大家玩的是脑子,你以为跟战场上能一样?”要是能一刀一个,他这个皇位反而好坐了!皇帝在心里暗哼。
“……!”虽然听着有些苦口婆心,但戎祁还是眉头紧皱的略有不虞,这是说他没脑子还是怎的?
这样一想,心下就有些不痛快,于是戎祁干脆的拱手回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如今夜深,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先行告退!”
说完这句话的戎祁转身就走,看得皇帝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跳起来大骂。
“混账!你给老子滚回来!”
当然,回是不可能回的了,戎祁直接出了宫,钻进马车后靠在车壁上闭目皱眉,等马车好不容易回到王府的时候,他站在前往沧澜院的走廊上回头望向隔壁的晴风院。
终是舍不下心中那点念想,戎祁转身走进晴风院的院门,不经意的看到了房内摇曳灯火,整个人都愣了一阵,然后缓步走近。
书房里,虞长莺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前趴在窗台上望着庭院一隅,连戎祁是什么时候进门的都没留意。
“怎么还不睡?”戎祁望着身形一顿,明显因为自己出现而吓了一跳的虞长莺,走过去拉起对方手腕,察觉掌心的冰冷后眉头紧皱的抿了抿嘴。
刚刚反应过来的虞长莺,眼睁睁看着戎祁伸手把窗子关紧,然后把她拉起来按到火盆旁落座,心里划过丝丝暖意的同时,又想起了刚才收到的信笺,不由得神色微黯。
“怎么了?”察觉虞长莺的心绪变化,本来还在帮着对方暖手的戎祁,抬头望着对方皱了皱眉头。
“北地来信了。”虞长莺望着给自己暖手的戎祁如是说。
“说了什么?”戎祁神色很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结果般,只是随口一应。
“地方官无作为,百姓流离失所,灾情比料想的要严重许多。”虞长莺说完低下头,所谓的严重,她不知道是只有今年,还是年年如此,想到若是后者,她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抽痛。
之前听闻爹爹说的那些话,虞长莺以为逍遥侯府做的已经足够好,可事到如今才发现,仅凭一己之力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即便倾尽所有,最后填满的也只是恶人口袋,枉费外人评价一句富可敌国,能做的却还不如一介布衣。
“嗯!”戎祁低声应着,等把虞长莺的手烘暖以后,他依旧握着没有松开,而虞长莺也没有动作的任凭他紧握。
“王爷!”虞长莺抬头望着戎祁,后者也抬头望着她,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安静的等着她继续开口。
望着面容平静的戎祁,虞长莺在心里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反握住对方手掌说。
“我想把生意做到北地。”
这句话简简单单,可知道的人都明白,要想实现这一目的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而首当其冲就是解决沿途盗匪问题,打通商路。
皇帝努力了这么多年,逍遥侯府挣扎了这么多年,等的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而这个契机就掌握在眼前人手里,虞长莺能想明白的事情,戎祁自然也懂,所以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望着虞长莺微微扬了扬嘴角,应了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