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戎祁离开书房去拾雅苑找虞长莺的时候，逍遥侯也去找了侯夫人，碰上找来的虞长卿，三人其实已经通过气，而最终的决定权，终是被交到了虞长莺手上。
“闺闺，你觉得这件事情当如何？”逍遥侯望着虞长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女儿已然长大，像这样的事情，还是得她自己拿主意的好。
“爹爹觉得如何？”虞长莺不答反问的望着逍遥侯。
“爹爹跟你娘亲的意思，是尊重你的决定。”逍遥侯想也不想的回答，让虞长莺心底划过暖意的同时，也忍不住浮现一丝酸楚。
上辈子也是这样，总是以她为优先，所以才会被晋王拿捏，而她却对此无知无觉，会有那般下场，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女儿也想知道爹爹的想法，这件事情，爹爹觉得可行吗？”这一步踏出去，赌上的就是逍遥侯府百年基业，输了万劫不复，赢了便是下一个百年峥嵘，上辈子爹爹是想急流勇退的，只可惜因为自己而作罢，所以这辈子虞长莺想要亲耳听听，父亲的想法。
“……可不可行，不过是时势所迫罢了。”逍遥侯犹豫一瞬，幽幽的叹了口气。
“爹爹何出此言？”虞长莺有些好奇的望着逍遥侯。
“你看了那么多书，对大齐国的历史应该有一定了解，近百年来，帝王更迭从未有过悬念，历代帝王都是明君圣主，所以虞家才能安心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逍遥侯嘴唇动了动，脸上满是忧愁，旁边侯夫人看了之后一脸温柔的握住了逍遥侯的手。
“但是什么？”这个时候的虞长莺有些诧异，她以为父亲会有急流勇退的念头，是因为那些权势之家已经开始想要染指侯府，甚至左右他们的人生，比如儿女嫁娶，所以父亲才会生出舍车保帅，放弃百年财富保全家人安康的决定，难道不是？
“这件事情还是我来说吧！”这个时候出现的虞长卿，让虞长莺更加惊讶的瞪大眼睛。
“事到如今，也该让妹妹知道了。”虞长卿走近，笑着揉了揉虞长莺的脑袋，就像她还未出嫁前一样，神色温柔。
“哥哥？”虞长莺表情疑惑，旁边逍遥侯看得叹了口气，随意摆手道。
“你说吧！”有些事情逍遥侯不愿提，甚至也不愿想，但现在却是没办法，他们已经站在不得不抉择的岔路口，是该有个决断了。
“世人皆道侯府是皇帝的钱袋子，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从百年前开始，虞家便只有一个主子。”虞长卿的话让虞长莺回过神来。
“皇帝？”心神一凛，虞长莺的眼神都变了，双手也不觉握紧。
“虞家之所以发家，是从竞选皇商开始的，虞家先祖选择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高祖皇帝尽忠，倾尽家财帮助高祖皇帝夺得了皇位，并以此换来了世袭的侯爵份位。而后百年，侯府一直都是高祖皇帝的钱袋子，而高祖皇帝也是侯府的保护伞，这也是侯府能够富可敌国的原因。”虞长卿望着虞长莺笑了笑，对于这些只能秘传的家族密辛，一直都是传男不传女的。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跟虞长莺说，不过是因为侯府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没得选择罢了。
“侯府坐拥天下财富，为皇帝所用，历代都只忠于坐上王座的那位，如同虞家的这个密辛，只有确定会坐上王位的继承者，才会从上一任帝王口中得知逍遥侯府存在的意义，而双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平衡。”虞长卿的话让虞长莺愕然瞪大双眼。
这样的事情比坊间说书先生讲的还要离谱，就是书局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可她不光听到了，而且还是事实。
只是这样的密辛，跟她说没关系吗？虞长莺视线扫过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心情一言难尽。
“只是这样的平衡，在当今圣上继任的时候被打破了。”许久没开口的逍遥侯突然出声，虞长卿望向他没再说话。
“当今圣上还没继任的时候，大齐国就已经开始衰败，而每一次的权力更迭，都会伴随着此消彼长的权势争斗，在那场夺嫡之争里，周家乘势而起，拥军自重的成了皇帝一块心病，也成了悬在大齐国皇室头上的一把刀。”逍遥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无奈。
“为什么？”虞长莺不懂，在皇室掌权，侯府富可敌国的情况下，又怎会让周家得以崛起，如果是因为兵权，难道这么多年皇室都没有培养出可用的将才吗？
“因为人心异变。”逍遥侯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长莺突然就懂了。
不是没有将才，而是培养出的将才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周家才会出了个皇后，借着南境地利拥兵自重，直接威慑帝王。
如果皇后生的皇子能够继承大统，那周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皇子不堪大用，那周家便可直接幕后摄政，就算哪天皇帝姓了周，估计也不会太奇怪。
“既然明知道周家有异心，为什么还要封周家女为皇后？难道那个时候周家就已经露出爪牙了吗？”虞长莺有些狐疑的皱紧眉头。
“……。”逍遥侯望着虞长莺张了张嘴，然后垂眸没说话，这让虞长莺看得有些着急。
“闺闺！”侯夫人抬头望着虞长莺，等人看过来的时候笑了笑道。
“原本应该成为皇后的人并不是现在住在凤仪宫的那位。”
“那是？！”虞长莺望着侯夫人瞪大眼睛，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以至于紧张的心跳加快，甚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是当时的太傅嫡孙女，杨玥，也就是楚王的母亲，已逝的玥贵妃。”
侯夫人这句话犹如一声闷雷，炸的虞长莺头脑发晕，甚至有些摇晃的差点坐不稳，只是下意识的问了句。
“不是说楚王的母妃是一民间女子，所以他没有外家助力，这才被……。”虞长莺话音一顿，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可她一时又想不明白。
“贵妃娘娘的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后便日渐艰难，太傅怜惜便将贵妃娘娘送到了乡下别庄，交给了老仆抚养，及笄后为了议亲才接回京城，却也因此与游学回京的当今圣上相识，而后两情相悦定下了亲事。”
那个时候怎么看都是佳话一段，无论家世还是其他，都是万般匹配，郎才女貌谁人不羡慕？只可惜……。
“既然如此，为什么最后……。”虞长莺不解追问，在看到侯夫人欲言又止，眼中还闪过一抹不耻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是周家出手了吗？”虞长莺喃喃开口，她想到了皇后对付自己的手段，想到了晋王和赵飞环的赐婚，
“事情发生后，死了很多人，但现实还是得面对，所以本来应该成为正妃的贵妃娘娘，为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得不成了侧妃，等皇上继承王位的时候，皇上体恤虽然封了个贵妃的份位，却终究是红颜薄命。”
侯夫人说完之后垂下眼帘，所谓的红颜薄命不过是想要说的好听些罢了，那后宫腌臜，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而后就这样一路走到了今天。
“太傅的嫡孙女，就算不讨喜，难道杨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好歹留下了一个儿子，难道杨家就没想过要扶持这个孩子吗？哪怕只是帮扶一点点，戎祁也不至于小小年纪被丢去军营才能保命不是？
虞长莺觉得今天听说的这些事情，太过曲折离奇，若不是亲耳听见，说的人还是自己的至亲，她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那个时候的杨家……。”侯夫人说到这里时脸上浮现一抹凄苦，在虞长莺疑惑的时候，逍遥侯沉声回了句。
“死了。”
“在贵妃娘娘生下楚王的时候，杨家就被抄家流放，覆灭了。”逍遥侯抬头望着虞长莺，表情难得的认真。
“在贵妃娘娘执意嫁给当今圣上，就算做侧妃也无所谓的时候，周家就已经开始对付杨家，而后杨家被以莫须有的通敌罪名定罪，本该诛连九族的死罪，因为贵妃娘娘而改判了千里流放，而后全都死在了路上。”
“那外界说的那些……！”虞长莺愕然。
“那些不过是为了便宜行事，而故意想让人知道的罢了。”逍遥侯哼了声，表情不耻。
原来如此，难怪！虞长莺恍然大悟般，脑海突然变得无比清明，同时也变得更加谨慎。
“所以朝上至今没有太傅之职，并不是因为没有立下太子，而是因为不想立太子，所以才故意将太傅之职空悬的是吗？”虞长莺望着逍遥侯。
“太傅乃太子之师，没有太子哪来的太傅之师？”逍遥侯嘲弄的笑了声，如果当初贵妃娘娘生下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女儿，或许杨家还能保得住，可惜……。
“父亲，说远了。”见话题已经开始变成讨论皇室密辛，虞长卿不得不开口提醒。
“嗯！确实说远了。”逍遥侯回神之后望着虞长莺笑了笑。
“闺闺，你现在也长大了，爹爹见你最近行事也很有章法，所以才会跟你多说了一些，这次楚王开口提的事情，说实话，爹爹私心里是想答应的。”既然女儿想要听听他的看法，逍遥侯也不吝啬的说了出来。
“每一次权利的斗争，换来的都是民生疾苦，但这并不是那些争权斗利之人会考虑的问题，唯一关心民生的只有心怀天下的明主，也只有这样的明主值得虞家倾其所有的扶持，虽然虞家先祖承诺，会忠于帝王，但爹爹觉得，这个规矩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逍遥侯表情认真的望着虞长莺，眼神也是无比的坚定。
“这一次，爹爹想要像先祖一样，自择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