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森严的皇宫，本该在入夜后安静沉寂，凤仪宫里因为皇后抱病的关系，早早就灭了灯火，值夜的人也由于两日疲惫而昏昏欲睡。
一个黑影如诡魅般闪过，并未惊动任何人，反而在黑影闪过之后，打盹的人睡得更沉了些，就是皇后寝宫外间的宫女，也都软倒在了地上。
“谁？”皇后察觉空气中的异样，瞪着眼睛从床上坐起，充满警惕的望着站在帐外人影。
“是我！”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听得皇后愣怔，随后掀开帐子抬头。
适时亮起的微弱烛火，照亮了眼前人影并不明朗的轮廓，即便如此，皇后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惊讶过后便是一声嘲讽。
“不是说得道高僧，连人都不能随意见，怎么还好意思下山闯皇宫？就不怕被人识破了身份，坏了你的大事吗？”
“这么多年，娘娘还是如此易怒。”空闻大师望着皇后打量一眼，神色淡淡的应声。
“我易怒，那你呢？”皇后咬牙瞪着空闻大师冷笑。
“说起来，我易怒，你嬗变，谁又比谁高贵？”皇后表情嘲讽的说完，冷眼望向空闻大师，伸手扯过一张毯子裹在身上坐到床沿。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得道高僧夜闯皇宫。”皇后垂眸，表情冷峻。
“楚王已经回京了。”空闻大师沉声回应，皇后听得动作一顿，再次嘲讽的抬头。
“就这？很新鲜吗？”皇后嘲讽的望着空闻大师，针对楚王的算计不知凡几，可哪一次又成功了呢？就这点事情也只得对方下山露面？那她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又算什么？
“主公的人很快就会抵京，北地现在落到楚王手里，以防万一，得想办法绝了皇帝退路才行。”空闻大师垂眸不去看皇后，只是淡淡的陈述，而皇后听完就是一声嗤笑。
“你还真是周家最忠实的狗，为了完成主公大业，甚至不惜下山来找本宫，本宫是不是还得倍感荣幸？”
“娘娘慎言！”空闻大师皱眉望着皇后，可惜后者不以为然的勾唇冷笑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不是？为了主公的大业你可以抛弃一切出家，守着那个山头在京城搅动风云，本宫为了你入这皇宫，可结果呢？”皇后自嘲的望向空闻大师，昔日懵懂的少女早已成了过去，如今都是百炼成魔，谁还在乎谁？
“娘娘！”空闻大师厉喝，皇后也毫不相让的瞪眼。
“放肆！既然你当初放弃了一切出家，现在又凭什么来对本宫说教？你的主公有大业，本宫也有儿子，若非大家殊途同归，你以为本宫能忍你到现在？”皇后咬牙切齿瞪着空闻大师，回想当初的一意孤行，现在看来倒是像极了一个笑话。
当年周家为了摆脱祖上约束，违背誓言想要把女儿送进宫，本来选中的不是自己，可因为眼前人留在了京城做暗桩，所以她才争取了入宫的机会，不择手段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换来的却是一腔真情错付。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多为自己打算？周家要利用她，利用她的儿子，为什么她不能利用周家？如果没有周家，她和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柳儿……！”
“闭嘴！当年的柳儿在你决定出家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皇后厉喝，回想当年以为对方留在京城，自己也留在京城的话多少还能再续情缘，可结果呢？周家举家搬迁西南，留在京城的他们本该相依为命，可他却遁入空门，任她在皇宫里腥风血雨挣扎。
望着皇后狰狞愤懑的表情，空闻大师嘴唇动了动，最后眉眼收敛的低声叹息。
“娘娘息怒，是老衲妄言了。”
“……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本宫楚王已经回京，那你大可不必，本宫自有算计，你走吧！”皇后瞪着空闻大师，见对方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咬牙呵斥着赶人。
“没有多少时间了，还请娘娘慎重。”空闻大师双手合十说完，伴随着皇后的一声滚，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在了皇宫里。
这一夜，皇后狠狠的瞪着门外许久没有入眠，等天亮后吓得值夜的宫女一阵心惊，小心翼翼伺候着人洗漱后，便得令去请了太医。
之后朝堂上还没散朝，便听闻了皇后病重的消息，晋王再次请旨侍疾，同时还请了旨意前往行宫静养，出行的日期正好定在了八月初五。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皇帝望着晋王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的喃喃低语。
“皇上？”云公公小心翼翼的望了皇帝一眼，后者收回目光扫了他一记，然后低头继续拿起桌上的奏折翻阅。
云公公瞧着皇帝虽然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忧心了一瞬，直到门外有宫人通传，说楚王求见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臭小子，回来两天了才想起进宫，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皇帝听到通传，没好气的扔了手里折子，看似气愤，却也仅止于此。
“王爷此行劳苦，自然是因为皇上体恤才敢如此。”云公公陪着笑脸应声，皇帝斜了他一眼，冷哼着挥手让人把楚王领进来之后，继续低头拿起折子翻阅。
戎祁进宫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朝会上散去的大臣得了消息后，出宫又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猜测明天的朝会是不是会围绕北地的事情展开，一个个的都铆足了精神，特别是负责彻查北地贪|污，和灾银问题的刑部和户部等大臣。
因为北地灾银贪|污一事，京城里有不少人被揪了出来，其中就有刑部侍郎唐轲，而唐轲一直都是晋王的人，这段时间也没见晋王为了这件事情奔走，似乎打算用唐轲献祭来保全自己，现在看来效果还挺明显，至少还没人因为查到晋王头上。
加上皇后病重，晋王因为要侍疾，很快就会跟着皇后前往行宫，这让朝中大臣都免不了要动荡一翻，特别是站在晋王那边的，多少都有些心慌，害怕自己也会被拿来献祭。
本来就人心惶惶的朝堂，因为楚王的回归变得如履薄冰，而这些都是大臣们的私下议论，御书房里的皇帝和楚王倒是淡定的很。
“不错，北地的事情解决，也算是除了寡人心头大患，当赏！”皇帝听完戎祁说的北地情况，心情大好的直言要赏。
“赏赐还是等年宴的时候再说吧！杨大人要等到秋收后才能回，加上跟北方蛮族的贸易互市，忙完估计也要年底了。”到时候定王回京参加年会，正好跟着一起回，年宴上再行封赏也未尝不可。
“现在才八月，等到年底会不会太久？”皇帝皱眉问了声。
“最近事多，年底正好。”戎祁抬头望了皇帝一眼，后者微愣之后沉下脸来。
“年底能安稳下来吗？”这话皇帝是在问戎祁，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戎祁淡定的会用，让皇帝挑眉望向他略有好奇。
“这么自信？皇后可是很快就要去行宫了，随行的还有晋王，而周家送嫁妆的队伍也很快就要抵京，西陵国的公主也还在京城，跟周家留京的那小子关系密切，你确定没问题？”皇帝是真的狐疑，毕竟眼下一桩桩一件件，可都对他们很不利。
“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戎祁不以为然的反问，与皇帝视线交错在一起，互相看了好一阵子，这才听得皇帝轻笑道。
“好，好一个等的就是这一天，那就让寡人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皇帝说完挥手，一副赶人的模样。
得了话的戎祁拱手行礼，也不多话的转身退了出去。
“你说，这次的事情楚王能不能办好？”皇帝望着门口方向，状似无意的开口。
“……王爷是个能干的。”云公公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头轻声回应。
“这还要你说？”皇帝回头瞪了云公公一眼，随后嘴角慢慢扬起的弯了弯眉眼，心情很是不错的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从他还没登基的时候开始，这个皇位上头就压了好几座大山，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了可以登凌绝顶的一天，在他的有生之年能解决，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八月初五，天气晴，护送皇后前往行宫的队伍一早就从宫门出发，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随行的人除了宫女太医，就是晋王，以及晋王侧妃。
是的，晋王妃赵飞环因为早些时候抱病体虚的关系，被留在了京城晋王府，晋王是带着侧妃去的行宫给皇后侍疾，这也让京城多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话题。
“看来这晋王和晋王妃的关系并不怎么样，难得在皇后跟前露脸的事情，竟然给了侧妃。”茶楼里闲话的人说完摇了摇头。
“晋王和晋王妃的事情你都没听说吗？这两位之所以成亲，是因为……。”说话的人压低嗓子，买了个关子才把话小声说完。
“不会吧？不是说那晋王妃原来心仪的是楚王吗？怎么会……！”爬上了晋王的床？
“这有什么？楚王娶亲之后，这丞相府不得另做打算？”
“嘘！这话可不好乱说。”
京城里的闲言碎语，很快就传到了诸多人耳朵里，但这些人却并不包括赵飞环。
“王妃，好了！”给赵飞环梳妆的丫头小心翼翼提醒，而后推开两步，让赵飞环能够清晰的打量镜中那个自己。
就算妆容修饰的再好，也掩盖不住赵飞环眼下的憔悴，还有面容上的消瘦萎靡。
自从知道自己彻底成了家族争权斗利的棋子，甚至连最后一点如愿的希望都失去后，她就对这个世上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如果不是今天要去给翁怡郡主添妆，她也不会折腾着要出门，而这是皇后和晋王离开前留下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王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门外的丫鬟开口提醒，赵飞环收敛眉眼起身。
“走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