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父无犬子,周家的人倒是本事。”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云公公打了个哆嗦,然后悄悄抬头望了一眼暗处走出来的人影,心情很是复杂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你本事,公然潜入御书房,我看你是脑袋不想要了。”皇帝斜眼望向走近的戎祁,语气不善的哼了声。
“父皇应该庆幸来的是我,而不是周家人。”戎祁挑眉望着皇帝,后者冷了一张脸望向云公公,而察觉视线的云公公低头爬起来退了出去。
“才回来多久,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了,平日朝堂上怎么不见你这般畅所欲言?”等御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的时候,皇帝没好气的瞪了戎祁一眼。
“那也得有人给机会开口不是?”戎祁不以为然的应了声。
“既然如此,你现在倒是说说,应该怎么办?”皇帝老神在在的望着戎祁问。
“父皇心中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戎祁反问,皇帝听得嗤笑一声。
“你要是认可我心中想法,会这么急着跑过来?”当谁不知道谁呢?皇帝没好气的白了戎祁一眼,作势拿起旁边茶杯就口,结果发现有些凉的皱眉又放了回去。
“……!”戎祁望着皇帝动作,好一阵子才开口道。
“尚书令,没了就没了,周家,暂时别动的好。”
“怎么?八字还没一撇就打算干政了?”皇帝听到戎祁的话后皱了皱眉头,语气不善的扫了对方一眼,视线打量。
“是冒死进谏。”戎祁目不斜视的望着皇帝,表情难得认真。
“理由。”皇帝沉凝片刻,沉声吐出两个字。
“种不好的秧子,死了就死了,没必要再去补,补了也未必能长好,还可能抢走其他秧子的养分,到时候反而没有收成。”戎祁话中有话的比喻,让皇帝听得嗤笑一声。
“你这话说的,难道眼下这些秧子就能有收成?你可知这是一棵什么样的秧子,靠着它的长势可以观风测雨,你以为留着它只是为了有收成吗?”
“如此,这样的秧子又不是只有它一棵,换一棵来把弄不是更好?”戎祁的提议让皇帝望着他若有所思,许久才问了句。
“你想扶持丞相?”丞相府的嫡小姐嫁的可是晋王,晋王的外祖就是周家,他这是要养虎为患?皇帝不予置评的皱了皱眉头。
“不,是六部。”戎祁的话让皇帝听得一愣,而后沉凝的想了想道。
“六部一直以尚书令为首,若是没了尚书令,便会群龙无首,你待如何?”
“六部各司其职,授之以权,丞相不动,依旧辅佐管理军事要务。”戎祁说完定睛望着皇帝,后者眉头微皱的抿着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桌面。
空气里只有皇帝手指敲打桌面的咚咚声,一阵又一阵的过来好一会儿才突然停住。
“你想提拔六部尚书,让他们各司其职,掌握实权,打破目前的朝堂平衡,看看这些尚书里边有哪些是可用的,又有哪些会倒戈至丞相,你想清洗朝堂?”皇帝厉声瞪向戎祁,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大胆。
去掉尚书令这个位置,让六部各司其职掌握实权,等于将尚书令的权利分成了六份,朝堂本来由尚书令和丞相把持的局面必然会被打破,而在得到权利后,六部是会分而治之,还是会攀附丞相,全凭六部尚书自己考量,而考量的结果……。
“六部受制已久,也该有点自己的权利了。”戎祁不置可否的应声,换来皇帝冷笑。
“你想看人狗咬狗,也得看人配不配合,万一六部全都倒戈,你待如何?”
“不会。”戎祁理所当然的回答,让皇帝狐疑的望着他眯起眼睛。
“不会?你哪来的自信?”皇帝下意识的反问,而戎祁只是定睛望着他,好一阵才恍然大悟般瞪大眼睛,用力将手紧握成拳。
“你外祖当年给你留了人是不是?”直到这个时候,皇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的杨家走得如此洒脱,而戎祁就算被他丢到军营,也是没有半句怨言,并非没有一争之力,而是至今都在韬光养晦,甚至比他谋算的还要早。
如果当年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不会把戎祁送进军营,想要培养储君的念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发的,因为他知道了皇后和周家的狼子野心,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撕破脸的底气,所以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帝幡然醒悟的站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在原地来回踱步,好一阵子才突然停下,扭头狠狠瞪着戎祁咬牙切齿的道。
“你外祖明明给你留了人,结果你谁都没用,宁愿在军营摸爬滚打,生死不顾的熬了十年才回京城,甚至连自己老子都瞒着,你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亏得他这么多年苦心筹谋,为了他劳心劳力,甚至牺牲诸多,结果却发现对方并非羸弱稚子一枚,而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可真是厉害啊!
皇帝表情嘲讽的望着戎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指着对方一阵戳点。
戎祁沉着脸没说话,气氛一瞬间就凝固下来,两个人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个心如沉水不为所动,一个心情复杂难以自制。
许久,皇帝突然垮下肩来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颓然的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支着有些混沌的脑子,一脸怅然的叹了口气。
“是我对不起杨家。”
当年他明明答应过对方会照顾好玥儿,结果却还是让人死了,他也答应过会照顾好戎祁,结果却不得不把人送到军营,如果没有老太傅的先见之明,或许戎祁都活不到进军营,更不可能有机会在军营立下赫赫战功。
虽然这是好事,可这也间接的说明了老太傅从未相信过他,即便得了他的承诺,也还是另做了打算,而今看来,确实聪明至极。
面对皇帝的喃喃低语,戎祁没有应声,皇帝确实对不起杨家,当年碍于周家权势,明明应该正娶的王妃变成了侧妃不算,在杨家为顾全大局忍气吞声之后,这人却连母亲性命都没能保住,明明那个时候周家已经被派驻西南,结果反而更加被人震慑。
如此只会助长皇后气焰,然后就是杨家为了他背负莫须有罪名被流放,结果却一路遭遇追杀,最终……。
戎祁垂眸深吸了一口气,要说不恨不怪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知道外祖说的对,时不予他,只能忍,十年前宫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契机,去军营是他本心所求,周家不就是因为兵权在握,所以才无法无天吗?现在他手里的兵可不比周家差。
借着皇帝对他和母亲的愧疚,以及对周家的恨和忌惮,他终于跟那些人站在了同一个地方,也终于有了一争之力,但他却始终小瞧了对方的野心和放肆。
“周家借着晋王大婚卷土重回京城,行事乖张跋扈,想来底气十足,若是不能在撕破脸前掌控朝堂,届时唯恐内忧外患,并非明智之举。”戎祁定睛望着皇帝,后者沉默无言。
这么多年之所以在外征战留下赫赫威名,为的除了兵权,就是震慑周边四国,以防朝中若是有变故,外敌会伺机而动造成内忧外患的结果,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在周家借着皇后之手成功干预朝堂之前,他们要想办法先把朝堂掌控,为此定然要打破现在的朝堂平衡,也唯有破旧立新才能改变现状。
尚书令的死虽然很可惜,却也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机会,既看清了周家的野心,知道了对方的图谋,也有了撼动朝堂均衡,推动变革的契机。
“这么多年了,朝堂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父皇应当比谁都清楚,也是时候改变了。”戎祁的话才说完,皇帝就冷哼了一声。
“你等今天怕是等了许久吧!如果尚书令没死,你打算如何撼动朝堂推动变革?”瞧他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心中已经计划万千,这样的事实让皇帝感到有些骄傲,却也有些失落。
眼前的儿子能有今天,他以为是自己努力扶持的结果,可临到头却发现,是这个孩子自己太优秀,比他优秀的太多太多……。
“春闱。”戎祁并不避讳回答这个问题,在周家对吴家出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面对来势汹汹的周家,他已经没有任何潜藏的余地,这个时候不争,怕是以后都难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皇帝皱眉望着他。
“历年科考,都会有人往朝中安插人手,父皇以为皇后那边何以占尽优势?”戎祁不答反问的望着皇帝,后者微微愣怔后用力将手紧握成拳。
“我以为丞相是中立的。”皇帝咬牙说完这句话后,突然自嘲的哼笑一声。
他的自以为是,这样么多年到底让他吃了多少亏?从这孩子的母亲开始,到现在他竟然都还没看破,难怪杨家不信他,这孩子也处处隐瞒。
果然,是他太没用了啊!皇帝捂住脸嗤笑一声。
“所以你一开始盯上的是丞相,春闱若是出了问题,丞相难辞其咎,届时受牵连的官员不知凡几,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皇帝冷冷的斜了一眼戎祁。
“人算不如天算,周家倒是帮了个大忙。”戎祁面色不改的望着皇帝,后者沉凝半晌后,支着头挥了挥手道。
“罢了,既然你早有打算,就依你的办吧!周家暂时不会动,免得打草惊蛇,至于春闱……。”皇帝突然面色一凌,双眼犀利的望向戎祁。
“你有多少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