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想着她这屋子地龙烧得太热了些，这一热，人就容易火燥。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她摆了个浮在面上的笑：“您自然是对宋氏更了解些，我们亦是同样。环儿在侯府这么些年，她的为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如今峦儿也算是吃够了未能两情相悦的苦，我这个做娘的，总是要替他讨一个他喜欢的才是。”
陆老夫人本就不喜欢陆婉，被裴氏当面说出陆婉不讨楚临峦欢心，她心里对那个已故的孙女就更不满意了。
她冷哼一声：“哪家的姑娘会没嫁前就同爷们两情相悦？”
裴氏似是没听懂她的暗贬：“他们兄妹感情向来好，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是愿意喜爱的孩子能长长久久地在眼前，而不是巴巴地什么体面都不管就往别人家塞。”
宋西泠可不就是不顾体面的直接被塞到楚家的？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可她想说出自己宠爱宋西泠，又觉得说不出口。
一时僵局在这儿，两人皆寸步不让，楚老夫人不过仗着前朝一段时间里时兴这‘媵妾扶正’的旧制，可旧了就是旧了，裴氏是无论如何不会叫陆家得逞的。
半夏轻步上前凑在裴氏耳边道：“宋姨娘在门外求见。”
裴氏微微颔首，又笑对陆老夫人说：“您老人家有个话说的极对，宋氏一直是个守规矩的，平日不传，她就绝对不会上我这院子里来，十足的本分，这一点我们老太太也最赞赏。”
陆老夫人沉了脸，听着裴氏叫人传了宋西泠进来，这丫头还是出挑的模样，打扮的亦清爽柔|嫩，可惜竟不得宠，这是最令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宋西泠进门就行了个跪礼，而后又转身伏在陆老夫人腿边，哭腔着道了声：“老夫人万福金安。”
陆老夫人想着在裴氏面前还得做一副同她极亲厚的模样，也好给她撑撑腰的。可这种想法未免太托大了些，她再是亲家，可也有个身份尊卑之分。裴氏虽是她的‘晚辈’，可在谁，也要叫裴氏一声定宁侯府老夫人的。
“泠儿快起来吧！”陆老夫人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故意道：“这些日子也未曾来看过你，叫你受委屈啦！”
宋西泠有些尴尬似的，小心瞅了裴氏一眼，陆老夫人就哼声说：“想着也多年未曾见过顾家妹妹，今日既然来了，自然要见一见的。”
楚老太太出身顾府，虽同这位‘老姐姐’没什么交情，但她们二人才是实打实的一辈人。
裴氏皱眉，她倒是不怕陆家这位当家老夫人见了母亲后会改变什么，可就是因为知道母亲更支持这桩亲事，她又是个对外人耿直生硬不亚于陆老夫人，这两人一旦对上了，各执己见，怕是连表面的情分都维持不了。这倒也罢了，就怕二人年纪都不小，再给哪个气出病来。
裴氏脸上这一犹疑凝眉，就给了陆老夫人发作的理由，她声音一沉：“怎么，亲家夫人是觉得老身身份不够，配不得见一见顾家妹妹？”
像被气急似的，她激动地立起身，又站得猛了，人一晃，捂着心口就歪了身子。
“老祖宗！”宋西泠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扶了她，陆老夫人顺势将全身靠在宋西泠身上。
裴氏总觉得她这一晕晕得也太巧合了些，冷眼看着宋西泠看着瘦弱婀娜的，倒也有把气力能架住陆老夫人。
“哎哟老夫人，您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夫人只是想着这个时辰老太太正开始礼佛。她老人家最虔诚，也请您体谅一二，更别多心，倒气着自己的身子！”罗妈妈最圆滑不过，她上前保持了不近不远的距离，不过分热络引人防备，又显得十足上心似的。
陆老夫人面上缓了缓，可到底还倚着宋西泠，大口喘气，罗妈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心里有了数，却面不变色地又劝了劝。
今日就算是没有结果，将人送走后，裴氏听罗妈妈说估摸着这陆家老夫人不好对付，不由狠狠拍了一掌在炕几上：“好一个不顾身份的老夫人，连倚老卖老装病的主意都想的出来！”
想着那陆老夫人走前‘病歪歪’的，还不忘提什么‘既然同金家还没换庚帖，也不必急于这一日，等明日老身见了顾家妹妹后再计较也不迟’，裴氏简直要气坏了。
罗妈妈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宋氏方才私底下同老奴说，今日想回一趟陆家，去劝劝陆老夫人。”
裴氏先是皱眉：“叫她一个姨娘今日见了‘娘家人’已经是够体面了，她还想回娘家？”
裴氏首先就先怀疑宋西泠的用心。宋西泠这几年极安分，可老太太又对她很戒备似的，几个月前陆婉出事，一共处置了行简园的十二个丫鬟，宋西泠身边就打死了四个，细想起来，一个普通姨娘房里的丫鬟，若没什么问题，何至于此？
半夏上前道：“夫人不妨私下放她去，她既然说的是劝，想来该有几成把握的。若疑她别有用心，奴婢愿意陪同宋姨娘过去。如今正经要将这陆府摆平才好，这老夫人仗着是咱们的‘亲戚’，想要管一管侯爷的婚事，虽是他们自视过高，可又一副什么低等法子都使得出来的模样。侯爷如今是再娶，若传出些不好听的，委屈的还是环姑娘。”
“峦儿可当真是来讨债的，为了他的事怕是要愁白我半数头发才罢休！”裴氏太息一声：“去，把陆家这事也同他说一声，叫他记着他娘今日辛苦，日后乖乖地抓紧给我生个亲孙子来！”
楚临峦亦是很直接，亲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他的前‘岳父’陆大人手里，内宅之事，有时候通过外院男人迂回掣肘一番，也是可以的。
金环则丝毫不知道陆家的事，裴氏同楚临峦无一例外，选择瞒着她，可不代表从别的地方她不会听到。
楚沐暄小脸一直不太舒展，金环陪他玩看图说话，也不刻意去问。这个孩子很听她的话，并且早慧，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大人只要引导就好了，没必要逼的太紧。
果然楚沐暄不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姑姑说过，他有任何想不通的不用憋在心里，都可以来倾诉给她。楚沐暄也喜欢同姑姑说话，所有大人里，只有姑姑不会拿他当小孩子来应付。
他小脸十足严肃，像是对自己接下来说的不太确定是不是对的，可他还是想诚实地表达出来：“习娘说，姑姑要做我娘亲了？”
金环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暄哥儿这件事，时日还早，便想着拖一拖。她唔了一声，见暄哥儿好像很困惑苦恼似的，不由笑问：“暄哥儿是怎么想的呢？”
楚沐暄的回答有些出乎金环的意外，又似在情理之中，她听了，起初闷了一下，却很动起来。
“姑姑很好，可我还是想要娘亲做我的娘亲。”
若他直接表达他愿意，金环自然很高兴，可如今他却还惦念着陆婉，更说明楚沐暄是个重感情的孩子。
金环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暄哥儿这么想很对！”
小朋友不可置信似的，身子前倾偎到金环身边：“真的？姑姑不生气吗？习娘说，不能说实话，你不高兴，就不喜欢我。”
金环皱眉，想着宋西泠看似尽心尽力把楚沐暄教的乖巧守礼，却还是露出了马脚。她不动声色地，温柔问道：“哦？你姨娘还说什么了？”
楚沐暄虽记着宋西泠说的，她跟自己讲的话都不要告诉别人，可姑姑不是‘别人’吧？一向听话的楚沐暄，第一次对宋西泠的‘引导’有了自己的理解。
他靠着金环，抬起眼睛眨巴了两下，回忆着道：“习娘说，她不愿做我娘亲，可姑姑会。”
金环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问：“若姑姑真嫁给你爹爹，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他直起身子，瞪大了眼，鼓着嘴道：“永远都喜欢姑姑！”
金环被他迫切的小模样逗笑了，揽了楚沐暄已经很敦实的小身子在怀里，吧唧亲在他的额头上。楚沐暄就脸红红地对手指，两人实在是亲厚的让人看着都眼红嫉妒。
楚临峦哼了一声进屋来：“你对小孩子倒很有一套。”想着临家这些日子见了自己就阴阳怪气，大有一副‘三哥你老牛吃嫩草好不害臊’的气愤模样，楚临峦就觉得额头青筋跳的不行。
金环斜了他一眼，对身子立时僵了的楚沐暄说：“姑姑是怎么教你的？”
楚沐暄脸又是一白，可见金环格外期待支持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对楚临峦吼道：“爹爹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爹爹！”说完自己先一抖，而后腿脚格外利索地嗖一下跑掉了。
金环捧腹大笑，觉得这样报复这个冷淡的爹，实在是很赞，可没笑两下就被人提起来摁到怀里，背靠着他墙一样的胸口，楚临峦的吐息先在头顶，又渐渐滑到耳后，金环狠狠多嗦了一下，可还没完，他直接轻轻啃噬在颈侧动脉上，含糊不清道：“胆子越发大了，敢在这些小鬼面前排揎我了。”
金环痒的脊椎都，声音也软成猫咪哼唧：“你就是仗着、仗着你力气大，等我也来这么一身肌肉，看我不压制的你翻也翻不了身！”
小金子是作死的节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