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时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的,最后启暄更懂事些,握着楚沐梓的手道:“姐姐下回再来看我就是了。”
小梓嘟嘟嘴,小大人似的嘱咐他:“那你一个人可得好好睡觉。”
旁边的内监要笑不笑的,金环揽了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劝着上了马车。
车盖四角垂下的金铃叮叮咚咚参差不齐地响了一路,金环探出头,看到那个一身暗紫雕龙袍的小孩子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回了侯府的日子又有条不紊起来。金环偶尔晨里醒的早,偎在楚临峦的怀抱里,抬眼看到一个带些微胡茬的下颌,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平静幸福的像是梦一样美好。
可总有人是看不得她好过的。
这几日裴氏借口她最近瘦了,气色看着不好,就叫她歇着。又唤了康氏来帮她分担庶务。
起初金环也不觉得如何,想着那些家事繁琐,如今歇歇也好,可这日来裴氏屋里,被新提上来的二等丫鬟神色慌张地挡在门外,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拦人的借口都漏洞百出的,金环禁不住蹙了蹙眉。
“夫人,许是老夫人同二夫人在说什么私事。”蓝歌提了一句,金环就颔首,也不管旁边战战兢兢的小丫鬟,直到见了罗妈妈出来迎她,才进去。
裴氏康氏脸上都笑笑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金环就摁下怪异,没多想。
可到底事是冲着她来的,最后还是叫她听到了真章。
翠袖成婚后多听修竹讲外院的事,她如今已是有成算多了,虽一直没回金环身边服侍,但比起一般的管事媳妇也是不差的。最关键的是,她心中总更偏向金环些。
“侯爷的意思,估计也是要瞒着姑娘。”翠袖做妇人装扮,生产后也了些,显得稳重些。她还是习惯唤金环为姑娘。
“可奴婢觉得,姑娘也未必像侯爷想的那么经不得事。”
金环听她这两句,就暗暗做了些心里建设,轻笑道:“你但说无妨。”
翠袖看了看蓝歌,她们都是跟姑娘最久的人,来前她也同蓝歌通过气儿了,便低声诉说原委。
原是近日里云州私底下传开了些难听话,都是关于金环的。
老生常谈就是关于她一直养在楚家的事,提了前些年谣传的她身怀绝症,被楚临峦金山银山的供着捧着,身子未必多好了,却养出了交横跋扈的个性。由楚临峦的妾室宋西泠莫名消失,说到前些年她用十足残忍血腥的手段、越俎代庖处置顾如霜近身丫鬟碧玺,金环当时威慑碧玺的那些话,都被人传得夸大了十倍不止,跟真的一般,几乎令闻者变色,都当她是蛇蝎恶鬼般看待。
这还不够。她从成婚那日起,被掳到睦亲王府待了数日后安然无恙回了侯府,于是她同成睿之间早已狼狈成奸的桃色事也被传的像是有人亲眼所见般。巨大的一顶绿云罩在了将她捧在手心的楚侯爷头上。
心狠手辣不说,还不守妇道。
金环饶是心理建设做的再认真,也被这些话吓了一跳。
看她沉着脸,翠袖劝道:“姑娘先别为这些混话难过。侯爷这些日子正查着呢,想来不日就会有消息,总会捉了这造谣之人千刀万刮了!”
金环捏了捏额角:“捉了那人,也没法阻止流言。”但她如今也恨不得亲自执刀在那人身上刮两下才解恨。
当日侯府有个手眼通天的宋西泠,在祖母那里安插了眼线,所以才知道碧玺的事,那这阴损招数必然同宋西泠有关系,可她如今已然死了,死无对证。而成睿如今被重兵把守软禁在王府一角,他是不是还有能力做这些事?
突然想到那日,金瑶同明蓉在一起,明家如今虽低调守本分了,可明蓉同成睿的关系看起来很不一般,更何况,她同自己是有过节的!
两个心里恨自己又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女人凑到了一起……金环漫不经心地问:“最近金府可太平着?”
翠袖消息灵通,立刻道:“金大人正春风得意呢!只前些日子也不知道金府里是谁得罪了人,夜里被威慑着闹了一番,又是装鬼又是打人的,可那伙人本事也大,丝毫没留一点线索,叫金家人心惶惶的。不过听说后来也被金大人摆平了。”
金环将这事一联想,就有了头绪。林氏低利借了银子高利找人放出去,可那替人放印子的黑户又是什么好鸟?玉家略施小计就叫林氏血本无归。她借贷的钱庄又是背景极深的,没银子还,人家可不得找上金府么?
原本她和玉箐想的是,借着此事,将金府拖上一拖,然后放出一些玉家想结亲的风声来。林氏害金府欠下了还不清的银山,最后总得妥协着抱了玉家的大腿。
毕竟三品官家的主母在外借巨款还不上,金劭云可丢不起这个人。可惜……
金环轻嗤一声:“如今,倒叫那便宜爹这般得意了。”这可不是她所乐见的。
金环对这流言蜚语并没有十足上心,她甚至都没在楚临峦面前露出一点破绽,就好像她依然什么不知道一样。只是旁敲侧击加撒娇耍赖,将自己对金爹和林氏的不满准确地传达给了楚临峦。
楚临峦原本对金劭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是金环的亲爹,之前也算是略施惩戒过了。何况金劭云哪怕如今已经是三品,可位高权柄并不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那些看不透的人才捧着他风光罢了。
可金环不高兴。楚临峦这才琢磨起来,她过去受的那些委屈,金劭云对金环的不喜轻视、林氏的算计,他坐在书房里想了想,然后叫了严正来。
金环身边一个小桃红,一个已经嫁人了的翠袖,都被她支使着,教着严正和修竹,若侯爷问起金劭云的事,要把他往昏聩无能碍眼上说。金劭云不就仗着侯府的势,才能如鱼得水?如今最好叫楚临峦同他划清界限,让那些捧着金劭云的人看清金家原本就孤立无援,没了侯府,就什么都不是。
可严正和修竹是谁?他们虽听‘老婆或准老婆’的话,但更忠心于楚临峦。又不能不执行夫人的命令,毕竟夫人在侯爷心中的地位,他们是最清楚的。
于是,修竹和严正,一明一暗,没有任何交流,就已经十分一致地用自己的手段去查了金劭云一番。
朝廷里的官,无论大小,要说完全干净的也不是没有,但总归是太少了。金劭云恐怕不是那种干净人。
果然这么一查,还真查出不少东西。
许是金劭云看林氏败家的厉害,他这段日子风光得意,收了不少‘孝敬’都自己私藏了起来,在外面另置了宅子,养了下面官员送的几个美,顺便藏钱。
其实他收的也不能算多,做的也不过分,只是官员里的常态罢了。但夫人既然要他们把人往坏了说,严正就刻意夸张了几分。
楚临峦眯了眯眼:“你倒准备的挺充分。”
严正一听,就知道完全瞒不住,嬉笑了一声道:“爷英明!咱们这不是忖度了夫人的心思,就细细查探了一番。”他一顿道:“许是夫人听说了那些谣言,想撒撒火。”
这话一说完,楚临峦就沉了脸。
那谣言难听,他是不希望金环知道的。可她既然已经耳闻,又要拿金府开刀,他就不得不多想了。原本他查探的方向着重在成睿和明家几个同成睿睦亲王感情深厚的人那儿,可看起来,如今还得查查金家。
“又是金家。”他眸光冷冷,严正感觉到压迫倾轧而来,后背冒了些汗,不由替金大人念了声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