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年节里,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林氏掌管家事是后来学起的,也多亏了金府人事简单,加上吴管事一家都是能干的,林氏事事都很依仗吴勇家的。
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上行下效,加上金劭云和林氏做事太不地道,让下面的人心里对他们无法真的信服,反而从上到下更‘向钱看’。吴勇这一家子人虽照旧将手里的活计都做到十成,可打心眼里是防着林氏的。所以儿子才娶了与金府完全不相干、寻常人家的女儿,孙女出生也悄无声息的。
这些年,老实忠心又十足能干的吴勇在金劭云那里很是得脸,金劭云有文人的浪漫情怀,却不懂越是‘位高权重’的奴才越要捏在手心里,便在早两年就效仿先贤‘礼贤下士’将吴勇家儿子孙子的身契都‘赏’了下去,得了吴勇更死心塌地的伺候,他心里还十分适意自得。
用人得当时,你就是捏着对方的死契,人也依旧对你毫无怨言,可若是丝毫不得人心的主子,过去的赏赐越多,如今却只会让下面的人更贪心不足,怪你没能让他们‘节节高’。
腊月尾时,年关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吴勇家的终于拖着病体来了林氏跟前。其实这些日子,林氏见她脸色蜡黄蜡黄的,早就将她的病势看在眼里,只吴勇家的不说,林氏便装瞎不提,毕竟事繁杂的很,还需要依仗她这个能干的。
“夫人,今日算是事事妥帖了,又要新年了,老奴也不好拖着病体在您和老爷面前,怪晦气的。”吴勇家的一副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态度。
林氏听了舒坦极了,一直觉得这吴勇家的处处合她心意,不像先前府里的管事婆子,的确是有本事的,可好像连她的赏赐都瞧不上一样。奴才罢了,哪怕是出身裴国公府,也是个奴才!孤高个什么劲儿?
林氏笑微微的,让王妈妈递了个荷包过去:“你就回去歇上半个月,也叫你儿子媳妇伺候伺候。等年过完了再上工不迟!”
吴勇家的捏着那是几两碎银子,她心里早看不上这点小钱,脸上却是诚惶诚恐喜悦的什么似的:“诶!夫人就是体贴咱们!”
林氏心里满意,这才是奴才该有的表情。她就又大方地叫小丫鬟带着去取了两匹尺头,吴勇家的捧着布,脸上都笑出花似的,可才出了西侧角门,就将那尺头拄着地,倚着停了步,满头大汗的。
“呸,我这都病成什么样了,还叫拿这么沉的东西!”
看了看那两匹白底棉布,撇撇嘴,当真是嫌弃,根本不值她费老劲抬回家的。
金环还想着这吴勇家的如何从这事里脱身,没想着,她直接‘病’过了年,或者病上一个月两个月的,不来了。
金环打了个颤,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林氏果然是不会叫她好过的,她占了金瑶的屋子,这屋子里的地龙就‘早出了毛病’,怎么烧也烧不热,只能点火盆。这碳又不是什么好碳,烟气不大却也不小,金环宁愿不点。
“姑娘,再换个汤婆子吧……”云妈妈沉着脸进来,觉得林氏这人可真是上不得台面,使出这种小家子气的招数,当真是损人不利己,难道以为她们侯府出来的人,都是吃素的不成?
果然没一会儿,小桃红乐呵呵地跑进来,声音嘎嘣脆地利索道:“青松亲自领着人来,说是知道金府没有银丝碳,侯爷叫拉了一车送了来。赶巧金大人携同僚来家小坐,姑娘是不知道,这老爷的脸色有多好看!”
说着掩嘴笑个不停。被娄嬷嬷一指点在脑门子上:“还不去给姑娘点上碳?越发没个正形!”
小桃红应了一声,出去指挥着小丫鬟将炭盆子备好了端进屋子。
银丝碳是贵了些,可一个已经升了从三品的官员家里,还不至于用不起。金劭云丢了脸面,心里固然恨他的大闺女多事,却也明白这是林氏故意折腾人。他爱面子,立时吩咐将那一车碳一块不落地都叫运到了金环这院子里不说,得空了总还得有林氏一番教训!
金环想着经此一事,这地龙也该渐渐没毛病了,只最近点着炭盆过夜,比起前些年来冬日时温暖如春的屋子,实在是天上地下。
她夜里睡的不踏实,身上的被子是最厚重的,迷迷糊糊间,倒像压的自己喘不上气一般。
她倏尔睁开眼,对上一道亮亮的眸子。
来了金府后,她这睡房夜里就不掌灯了,只余外间值夜丫鬟那儿点一盏小巧琉璃灯,就着这微弱的灯光,金环勉强还没看清他脸上轮廓,一个吻已经压了下来。
回神时,一身汗,楚临峦好整以暇的模样让金环气的狠咬了他一口。
“嘶……”他抽了一口气,原本老实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攀上。
“哼!”金环瞪他一眼:“夜袭的毛病还是不改!”
楚临峦手一顿,失笑道:“这回你倒是不装睡了?”
“你那么重,可把我压死了,怎么装?”
他微微眯了眯眼:“意思是,你过去装睡,是因为我太仁慈,不曾压着你的缘故?”
金环身上一层薄汗,睡前觉得怎么都不暖的被窝,如今烫熏的她浑身难受,她红着脸伸出手,将被子扑棱到肩膀下面,冷气袭来,她多嗦了一下,却不忘狠手捏他的脸。
楚临峦不理会她那作乱的小手,反将被子又严严裹好,大掌在微微探进她后脊,摸出一手汗。
“仔细病了。”声音已沉了下来,觉得这林氏当真是敢想敢做,竟这么折腾人。
金环往上蹭了几下,楚临峦被她软棉的身前勾回了心智,正眼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忍不住又徒劳地吞咽了一下喉结。
“我倒没想着,冻了几天,还有这等福利。”她坏笑一个,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又歪头,困倦似的和他脸贴脸:“那你最近是不是都来陪我歇觉?”
楚临峦苦笑,身体这般僵硬着,怕是要半夜无眠了,还最近都来?
可她乖巧地偎着自己,明明都要打盹似的,却强睁着眼睛期待地等他回话,楚临峦就软声道:“好,最近都来陪你。”
金环唔了一句,嘟囔着祖母可该气坏了之类的话,就这样趴在他脸边睡着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把人侧着搁在榻上,金环刚沾了枕头,就自动自发地偎了过来,手搭在他腰上,睡得沉沉。楚临峦也不知看了她多久,最后替她裹了裹被子,才闭目略歇了几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