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字入耳，姬鞒只觉眼前一黑，恍惚是听错了。
他惊得瞳孔骤缩，满是难以置信。
殿里众人也都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
裴傅按捺不住，拱手追问：“苏崇岳？顾大人说的，可是流放北海那位？”
顾赫脸色沉肃，朗声道：“自然。除了他，还能有谁？”
见他这般笃定，姬鞒心猛地一慌。
苏崇岳知道的隐秘太多了！可转念又定了定神。苏崇岳早该死了！死了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垂眼掩去眼底的惊惶，强装镇定，一言不发。只是心底那道防线，已悄悄塌了一角。
顾赫这步棋，难道要落空？
殿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满是茫然。这名字太久没听过了，若不是顾赫今日提起，怕是谁都忘了还有个苏崇岳。
可这时，有朝臣开口：“苏崇岳流放北海，万里之遥，要召回京城，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那又如何？”顾赫应声，“这事关重大，叫他回来对质，真假立见分晓！若能查清案子，召一个人回来，有什么难的？”
姬帝也没料到这事缠上苏崇岳，沉吟片刻，侧头问身边内监：“掐算路程，苏崇岳该到北海了吧？”
旁站的张总管嘴唇哆嗦着，脸涨得通红。
原是他早得密报——苏崇岳死在了去北海的路上。可这事儿，他没敢奏给皇上。每年流放的人多如牛毛，一个苏崇岳，算得了什么？这种罪臣离京，十有八九死在半路，他才不愿拿这种琐事烦扰圣驾。
谁知才过了十来天，竟又……
姬帝见他神色古怪，眉峰一蹙：“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总管额头的汗浸透了衣领，硬着头皮回话：“陛下，苏崇岳……没了！”
话音落，殿里瞬间死寂。
群臣脸上，全是惊惶。
苏崇岳当年的案子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在场的谁没听过？哪想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死讯！
姬帝也没料到横生枝节，勃然大怒：“为何不早奏报？”
张总管吓得脸色惨白，殿下群臣齐刷刷跪下：“陛下息怒！”
张总管磕头，声音发颤：“是奴才的错！没及时奏明陛下！求陛下降罪！可苏崇岳确实在到北海前就死在了路上，实在没法活过来对质啊！”
姬帝脸色阴得能拧出水。他怎会不知这里的关节？
罪臣流放北海，生死本就由天。天子日理万机，底下人哪敢拿这种‘小事’来烦他？
可苏崇岳一死，事情就棘手了……
姬鞒心里暗喜，暗自庆幸逃过一劫。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会留后患？苏崇岳死了，沈墨的话，就再无对证了！
顾赫的目光缓缓扫过姬鞒，而后抬眼，字字掷地有声：“陛下，臣知道，苏崇岳没死，活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满殿皆惊！
姬鞒猛地转身，失声大叫：“不可能！他明明死了！”
话刚出口，才惊觉失态。
龙椅上，一道冷冽的目光沉沉压在他肩头。
许辙素来面无波澜，此刻却带了丝讥讽：“琪王殿下何出此言？难不成亲眼见苏崇岳咽气？”
姬鞒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如芒在背，忙辩解：“儿臣只是觉得，他们不敢欺瞒父皇！既然说他死在去北海的路上，怎会有假！”
许辙像听到什么笑话，扯了扯嘴角。
顾赫又开口：“琪王殿下多虑了。苏崇岳的确九死一生，被同行的人抛下后，偏被路人救了，活了下来。”
哪来的路人！
北海路上十月飞雪，冷得刺骨，连鸟兽都不见踪迹，哪来什么莫名的路人？分明是早有人设了局，等着他往里钻！
更可怕的是……有人早在苏崇岳离京前就暗中跟着，就等今日收网！
姬鞒双手发颤。竟有人算准了他会对苏崇岳下手，提前布好了棋，今日———便是收网的日子！
这般心机深沉，计谋诡谲，思虑长远……直叫人脊背生寒！
可此刻，他竟无从辩解。他的人亲眼见苏崇岳殒命，如今却说人活着———难不成是鬼？
殿里众人像坠入迷雾，摸不着头脑。方才说死了，怎么转眼又说活着？况且顾赫久居京城，怎会对万里之外的事了如指掌？
姬帝脸色凝重。这时候谁都看出来了，顾赫是有备而来！
十来天里，他不仅从沈墨那里拿到了证词，竟还找来了苏崇岳当人证！
“你确定，苏崇岳还活着？”
顾赫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苏崇岳确实活着，而且此刻就在京城！”
刹那间，群臣倒吸一口冷气。
顾赫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本该流放北海的罪臣，竟出现在京城，若是陛下追查起来，谁担得起这个责？
这时候自然是能躲就躲。
可顾赫像没察觉这话有多惊世骇俗，躬身叩首：“请陛下宣证人苏崇岳进殿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