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我杀了两个插队的老不死,昨日我杀了一个态度蛮横的医生,今日我杀了一个骂人的壮年男人,往以前嘛!我数不清了。”
路温摆摆手,好像说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鸡鸭。
“你不要以为你把那些人的错误说出来,我就会觉得你做的对。”
温离不满道。
“师父,难道你遇到那些讨厌的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杀了他们吗?”
路温被识破后真实想法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疑惑别人为什么跟自己不一样。
“没有。”
“骗人。”
温离的好耐心都要被这孽徒磨完了,忍无可忍道:“我不是教你术法了吗?你稍微教训一下他们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杀人?”
“我喜欢杀人。”
“门里已经决定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是什么意思?把我赶出门派?”
路温笑着问,似乎全不在意,又感叹道:“师父,太晚了!你们把一个弃婴捡回家,没有在发现他是天煞之人时杀了他,没有在教他术法时废他筋脉,偏偏对他倾其所有,觉得自己可以改造他,让他变成一个好人。”
他看着自己的师父蹙眉沉思,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他继续道:“师父,那些人是我杀的,也是你杀的!”
“哈哈哈哈哈哈!”
温离大笑,“没错,这里面也有我动的手!所以我也从来不怪罪于你。门主下令捉拿你,再在青衣门众门徒前处死你,我自请下山。为的就是放你一条生路,希望你重新做人!”
路温一脸不可思议,青衣门并非正义门派,居然为了那几条无足轻重的人命要杀了他——被当做下一任门主培养的最出色的弟子,而师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捉拿他回门。
“那师父把我骗来这里是为了?”
“我捡你回来时,你还不足三公斤,小猫似的孱弱,我对自己说,养吧,不管什么后果我都承担。现在,我后悔了。你冥顽不宁,噬杀生灵,不仅不配做青衣门弟子,更不配做我温离的徒儿。今日,我们割袍断义,他日见面,当陌路人罢!”
温离从袖中拿出一把泛着银光的钩刀,割下自己一截衣袖。
路温后退两步,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无尽苍凉。
“既然要断绝师徒关系,那你把我交给门里吧!他们知道你徇私枉法,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再多说废话,你走吧!我,就当你是我命中一劫。”
温离苦笑道。
路温笑,“师父,既然舍不得我死,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舍不得看着你死,是我们的师徒之情。必须断绝师徒之义,是我的道德。”
他,温离,怎能接受自己养大的是一个杀人狂魔?
“好吧!但我依旧认你为师父,日后你有需要,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路温说完,便跳下阳台离去。
他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头一窒,上前几步,叮嘱道:“你二十大限快到了,一定要找到同类人心甘情愿给你血,不然就会命丧黄泉!”
然而,却没有回应了。
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瘫坐在地上。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第一次见到路温,路温还是躺在襁褓中皱巴巴的婴儿,哭得呛住了,小脸通红,被他拍了好几掌,才喘过气来,继续大哭。
他正疑惑是哪家丧良心的父母居然丢弃亲生孩子,就看到襁褓中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昨日族中亲测,此婴乃天煞命格,故弃之。不忍血亲之间残杀,望过路人将它溺于水中。
《海藏经》记载有天煞命格的人,长大以后就会弑杀亲人,弑杀全族,危害整个世界。
但是温离认为,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坏人。天煞命格其实就是带反社会人格基因的人,如果精心教化,不仅不会弑杀,还会成为可造之材。
所以他不顾门派反对,把路温带回了门里,还用自己的姓给他作名,希望能压住他体内的邪祟之气。
路温日渐成长,几位教习师父惊喜地发现他天赋异禀,学习术法总是比其他师兄弟快,因此他又被当做了下一任门主培养。
然而等他十二三岁时,就开始徒手捕猎,尤其喜爱麋鹿和棕兔。抓到了他不吃也不杀,就在它们身上割个细细的口子,看着血汩汩流出,闻那股味,就觉得浑身舒坦。
温离反对门里的残酷治疗方案,决定相信科学。便带他下山,找到最权威的医院。两人排队缴纳费用时,被一个背着尿素口袋的老太婆插队。
温离虽然对自己手下年幼的徒弟格外宽容,但并不信奉什么尊老的传统美德,又是壮年,便猛力推了老太婆一把。
老太婆踉跄几下过后,明明站稳了,却假装摔倒,说自己心脏病发。然而嘴里却不干不净地骂着温离的十八代祖宗,围观的人既不讲理,训斥插队的人,也不讲德,反而劝温离赔钱道歉,毕竟是那么老的人了。
温离头脑清晰,从不吃闷亏,正想使用术法教训老太婆。然而还不等他出手,他的十二岁小徒儿就把刚吃完的冰棍棍子隔空插入了老太婆的心脏,顿时鲜血喷溅出三米外,空气中都是腥味。
若到这里,事情也并非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路温闻了那腥味——这是他第一次闻到人血的味道,新鲜的,充满破坏力的,他浑身兴奋起来,拿出自己荷包里随身携带的小钩刀,轻而易举地就取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的性命。
那男人也是让他们赔钱道歉最多的一个。
温离反应过来后,立马出手阻止他,让他震惊的是,他竟然打不过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徒弟。
路温在杀人的时候,力量比平时增强了百倍,等到他杀过瘾了,闻过瘾了,才停下动作。
当时的他和现在比,还存有一些道德观念——那些缄口不言,只是旁观的人,他并没有伤害。
即便是他厌恶的多嘴多舌的人,他也是一刀割破他们的喉咙,没有存心折磨他们。
最后,路温被门主罚永久不得踏出嵩山一步,永久不得使用青衣门术法。
温离从回忆中走出,仰望月色。
自己的两个徒儿,一个是杀人狂魔,一个为爱堕落,他不由得反省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忽然,眼前出现一段彩色条纹,他伸手一揽,空中便出现一行字:青衣门遇急,温离速回。
看来自己是陪不了小徒儿了,他叹了一口气,留下字条:门主召唤,我回嵩山了。不许再喝酒,学校那边请几天假休息。
随后,他从阳台跳下离去了。
次日,卿卓灼起床时,眼睛都肿了,她头上的伤口好多了,就戴上了宋妈给她买的假发,免得骑车过马路的时候总被人盯着看。
等她到了教室,自己的桌子上居然摆放着一个蓝色小熊的保温桶。
“段可颐,这是谁的?”
她问。
“我带来的,我爸熬粥熬多了,吃不完。带来给你吃!”
段可颐大大咧咧道,手里拿着一包辣条。
卿卓灼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转念一想,那个人都不喜欢她了,也不可能是他带来的,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她打开保温桶,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葱香,肉香,米香,令她食欲大开。
她拿起勺子便狼吞虎咽起来,软糯的粥争相滑过她喉咙,给她最极致的享受,她来不及用勺,全部倒进嘴里。
“慢点慢点!你怎么跟没喝过皮蛋瘦肉粥似的?”
段可颐纳闷道,却被同桌白了一眼。
“我还真的没喝过,这是第一次。”
卿卓灼认真道。
她都不知道皮蛋瘦肉粥那么好喝,只在电视上听过。
她家里每天的早餐都是面包牛奶,她不喜欢吃面包,就在路边摊吃一碗米线面条或者馄饨。
这几天她起得都晚,所以啥都没吃,昨晚也没吃晚饭。
“你好可怜!”
段可颐看着她,隐约记得一份入学资料登记表上写着她的父母是去世了。
“是吗?那你天天给我带粥吧!”
她顺口一说。
“好啊!”
段可颐眼中展现出得逞的光。
“真的?那我给你钱。”
“这个……也行。”
她想,要是不收钱,同桌也不会喝粥的。
“我交作业。”
两人的桌子前忽然站了一个同学,手里抱着一本资料书,穿着红色运动服,露出漂亮的肌肉。
段可颐看到面前的人,瞬间如被雷劈,愣了几秒才转过头面对卿卓灼,慌乱地扯了张纸巾擦掉嘴上残留的辣条油。
“好的。”
她转回来,接过作业的同时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男生,又低下头检查作业——她是学习委员,作业交给她检查就可以了。
卿卓灼凑过去看那份作业,上面呈现了两种不同的笔迹,很明显有人帮他写了作业,按规定,这种作业是要上交老师处理的,但看段可颐刚刚的反应,她觉得她不会那样做。
果然,她面露难色,然后小声说:“你的作业……”
不等她说完,男生就大大方方地解释:“我周末又要补课,又要打篮球,没时间写,我爸给我写的。”
“这样啊!”
段可颐合上作业本,眼神飘忽,责任感和私欲让她不知道怎么选择。
“那要不你拿回去,补一下?”
“我放学了还是要补课和打篮球。”
男生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就不能不打篮球,用那点时间去补作业?”
卿卓灼看得很清楚,段可颐那傻样被男生看到了,他知道她喜欢他,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为难她。
“但是下周就比赛了,篮球队不让请假。”
好在,男生也不是无赖之人,说的理由也合乎情理,没有那么的“不要脸”。
“好,那我跟化学老师说一声。”
段可颐突然道。
“哦!谢谢学委!”
男生高兴地回自己座位上了。
“化学老师什么时候那么通情达理了?还你跟他说一声,找骂呢?”
卿卓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知道。所以我压根就没打算跟他说,反正他平时也不检查作业。”
“你喜欢解策中?”
“我哪有?”
段可颐凶道。
“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在笑,你总会看向他,一个劲傻乐。还有刚刚,你平时吃了辣条。不都用袖子擦嘴吗?”
她无情拆穿。
“那就喜欢喽!他是我们年级最帅的男生,我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段可颐一副理所应当。
“正因为他很帅,从小到大因为他的脸喜欢他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刚刚也看出来你喜欢他了,这样的人,不好追。”
“我不会追他的。”
段可颐低着头,把额头靠在抽屉边沿。
“我爸爸是他爸爸的司机,他一双最便宜的鞋子都三千块。追他的人很多,从小到大都没人追我。所以,我不会自不量力的。”
她沉闷地说。
卿卓灼心里一疼,反驳道:“如果爱情就只看家世,那还叫什么爱情?”
说完,连她自己都心虚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还能和他做同学一年,我就安静地看帅哥好了。”
段可颐摆摆手,似乎还是从前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路温自从那天和师父分别后,就一直游荡在外。
他感觉自己像湖中浮萍,无依无靠,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了。
杀人也没什么乐趣了,新鲜血液也激发不了他的冲动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有关系的人还不到他杀的人的一半,现在,他唯一能投靠的人就只有师兄了。
可他不想说话,不想跟人相处,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师兄,像小时候那样跟着他就可以了。
然而几天跟踪下来,他发现师兄比他还颓唐。
光看外表,就完全没了精气神,如同把黄瓜丢进盐水后蔫了软了那样。
每天上学放学,也不跟人打架,也不跟朋友出去玩了,回家就是写作业,画画。
最让路温震惊的是,师兄好像一直没发现有人跟着他。虽然他武力值高,但被禁止用青衣门的术法后,还不如十二三岁,师兄要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简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