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用过晚膳之后,徐秉年到访,带来了丽妃娘娘生前的画像。
画像展开,只看了一眼,沈知鸢便确定了心中那个想法。
方卿尘也在一瞬间明白过来沈知鸢的猜测到底是什么。
无他,画像上的女子,和宗政无忧,竟有七分相似!
只不过宗政无忧的眉眼五官对比更加柔美的丽妃娘娘稍显凌厉。
沈知鸢面色郑重的道:“宗政无忧说过,他娘是江南女子,被他的父皇看中美貌才掳去的北霁。”
方卿尘点头,“我会将这画像以及当年种种都写下来,派人送去北霁,至于如何抉择,就要看他自己了。”
“那陛下那边……”沈知鸢的话没说完,方卿尘却明白她的意思。
“明日,我会将这件事禀告陛下的。”
方卿尘说着,忍不住叹息一声,杨京录造反那日,宗政无忧也曾进宫,只是没有面见皇帝。
若非如此,他们也就不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了。
翌日一早,方卿尘便进宫将这件事禀明了皇帝。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病榻上的皇帝仿佛生出几分力气,强撑着坐起身,看向方卿尘。
他没问别的,只道:“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方卿尘沉默。
宗政无忧是如何从一个人人厌弃的皇子坐到北霁王这个位置上的,他们都知道。
弑父杀君。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更别说他整治群臣的手段了。
皇帝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朕已经时日无多,这件事便有你来做决定吧。皇位是你来坐,还是给他坐,朕都同意,只要做个明君,做个仁帝,能为天下百姓谋福便够了。”
话说完,皇帝便又躺了下去。
这一次,甚至是背过了身。
方卿尘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皇帝摆了摆手。
康成海便道:“方丞相,陛下累了。”
“臣,告退。”方卿尘收敛目光,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寝殿。
待人走后,康成海忍不住低声道:“陛下,您不想见见那孩子吗?”
这话问出之后,康成海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皇帝再开口。
他便以为,皇帝不想说,也就没再问,上前去想要给他盖一下薄被,挡一挡冰盆的凉气。
可皇帝的手,却在他的触碰下,无力的从身上掉了下去。
康成海一怔,再去看,那位曾叱咤一生的明君,俨然已经没了呼吸。
像是睡熟了一样,宁静安详。
方卿尘还没走出寝宫的宫门,便听到里面康成海压抑着哭声的一句高唱。
“陛下,驾崩了——”
抬起的脚还没落下,便又收了回来。
方卿尘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复又松开……
举国大丧,天下缟素。
那封寄给宗政无忧的信,很快就到了北霁。
看过随信而来的那张画像之后,宗政无忧忍不住指尖发颤。
他知道自己不是宗政昌的孩子,却并不知道,原来他娘也不是亲娘。
画像上的女子美貌动人,同他足有七分相似,做不得假。
他便是,那位方卿尘口中遗落在外的皇子。
可世事弄人,他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见不到了。
三天之后,宗政无忧启程入京。
十五天后,抵达京城,入皇家玉蝶,更名杨无忧,昭告天下。
同年,八月十八,登基为帝。
改年号为永安,记为永安元年。
大赦天下。
北霁归顺,岁岁朝服。
举国之军入胜州,共抗西戎。
——
九月,天气转凉,沈知鸢已有三月身孕。
沈天行和孟念慈得知消息之后,急匆匆从江南赶到京城。
城门刚开,便入了京,一路直奔丞相府。
马车上,孟念慈不停数落沈天行。
“早说让你把江南那边的生意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打理,你不听,现在好了,女儿都三个月的身孕了,我们才知道,一会见了女儿,看你怎么办!”
沈天行忙讨饶:“这也怪不得我,实在是鸢儿不提前说啊!”
“还找借口!你要早早处理好,咱们不就有空进京多陪女儿了?哪至于从他们离开江南到现在都没来见她一面!”
孟念慈气急,揪起沈天行的耳朵便骂。
“一天天的就知道赚那点破银子!你个死财迷!生意现在做的还不如女儿做的大!又耽误我进京看女儿,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
“夫人!疼疼疼!你再揪下去,一会叫女儿看到笑话!”
孟念慈哼了一声,到底是松开了手,却也不想理他。
沈天行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赶马的小厮提醒,丞相府已经到了。
夫妻二人赶忙从马车上下来,直奔府门。
门房见过沈天行夫妇,认出二人之后,慌忙行礼,可再抬头的时候,就见两人早就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
方卿尘正陪着沈知鸢用早膳,旁边沁儿和云竹见沈知鸢的碗空了,便又给她夹菜。
沈知鸢倒是来者不拒,统统吃了下去。
下人们看到沈天行和孟念慈,本想提前进来通报,奈何这两人跑的飞快,竟没人追上。
二人脚步匆匆,一个没看清,竟然直接和端着燕窝粥进来的凌琦撞在一起,好在凌风眼疾手快,一个蓄力冲过去,稳稳将汤盅接住,又迅速回过身放在桌面上。
沈天行护住孟念慈,心有余悸。
可还没等他开口,孟念慈便一把推开他的胳膊,朝沈知鸢跑了过去。
方卿尘起身,朝二人道:“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乖女儿,你怎么瘦了!”孟念慈哪里搭理他,只抓紧了沈知鸢的胳膊来回查看,语气担忧至极,“我的宝贝女儿,真是受苦了。”
沈天行也不管他,大步朝着沈知鸢走过去,跟着道:“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想吃酸的甜的?爹娘带了一点补品给你!一会就叫人都搬下来。”
沈知鸢嘴角抽了抽,心说这“一点”该不会是一辆马车那么多吧?
不过,她这还是想的太过保守,沈天行和孟念慈知道沈知鸢怀孕,就差没把自家库房搬空了,整整装了十车不止!
先头跟着他们过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孟念慈已经准备长住下来,陪着沈知鸢,最起码也要住到孩子会喊外祖母再说,所以后面还有几十车的东西在路上。
方卿尘被忽视了个彻底,却甘之如饴,叫人搬了新的凳子过来,让二位长辈坐下,又吩咐人再下去准备一些早膳上来。
只不过,沈知鸢身边便没了他的位置,一左一右被沈天行和孟念慈全占了。
孟念慈眼眶红红,“真是作孽,要我女儿生孩子,怎么这世上就没有男人生孩子的办法,叫方卿尘替你受这些苦去。”
沈知鸢嘴角抽了抽。
沈天行声音颤抖:“我的乖女儿,是不是没胃口啊,怎么就吃这么点东西?你也是!怎么不早点告诉爹娘,让爹娘进京照顾你啊!”
沈知鸢嘴角又抽了抽。
还没开口,就看两人齐齐转过头,目光锐利的看向方卿尘。
“你怎么照顾我女儿的,都瘦脱相了!”孟念慈呵斥。
“就是,她现在有了身孕,怎么早上就吃这点白粥小菜的!多没营养!你这纯属虐待!”沈天行责怪。
“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照顾她?”夫妻二人一同质问。
沈知鸢摸了摸自己怀孕之后因为好胃口而日渐圆润的脸颊,又看了看桌上的荤素十八道“小菜”,以及包括燕窝,雪蛤在内的五盅“白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卿尘倒是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连连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沈天行和孟念慈这才收回目光,又开始一个劲的询问沈知鸢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
在得知沈知鸢并没有如其它怀孕女子一般被各种孕期反应折磨,甚至都不曾害喜过之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之后,夫妻二人就在京城住了下来。
并直接在京城置办了一个大宅子,将沈知鸢接了过去。
方卿尘便撇下了丞相府,没皮没脸的跟着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