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小柳氏不敢相信他会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当众给自己难堪，顿时恼羞成怒，高喊道：“立规矩的事可是公爷点了头的，哪儿能你说不立便不立了！”
谢瑜听着都觉好笑，当即讽了回去：“祖母在世时就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就你屁事多是吧？要不要我也天天去给你磕几个头，上柱香啊？”
小柳氏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这分明是在咒她！
她铁青着一张脸，可谢瑜却仍嫌不够似的，又一指方才十分跳脚的陈氏，“杖责。”
一听杖责二字，那陈氏的反应比之小柳氏还要大，立刻挣扎喊道：“小公爷！老奴曾经伺候过先夫人的呀，您是认得老奴的，不能这样不分青——”
“嘴堵上，拖到外面打。”
话音刚落，九楼便眼疾手快堵住了陈氏的嘴，与身后的侍卫合力将人一拽一拖，趁机溜去了院外
现下主子心情不好，他们还是离远些为妙。
小柳氏看着陈氏被拖走，惊的声音都掐了尖，“小公爷！你教训下人不要紧，可这是我院里的人，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惩处她，未免太目无尊长了！”
谢瑜作势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喔了声，“你能教训我媳妇儿，我不能教训你的丫鬟婆子？真当镇国公府你做主啊？”
“你……你！”小柳氏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她说不过谢瑜，便将满腔怨气转移到殷舒窈身上，“缘是我这做婆婆的不配受儿媳礼待，还是等公爷回来让公爷评评理罢！”
说罢，便一甩袖气冲冲走了。
这状况让殷舒窈一个头两个大，她已顾不上惊诧谢瑜就这么将陈氏打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转圜。这事若拿到公爹面前说，挨罚挨骂的准得还是自己。
她抿了抿唇，决定还是将自己原本的打算和盘托出，迅速道：
“小公爷，其实立规矩这事，我也不想去的，但公爹既已应允，我若不作为，外人会道你我不孝，公爹也会有诸多不满。现下是我人微言轻，是才受她些磋磨，只要我将面子功夫做足，不出两月，府中定有风言风语传到公爹那里，到时既不落声名，也能让公爹收——”
“没必要。”
谢瑜明白小裁缝什么意思，可他没兴趣要那名声。
“今天是老妖婆挑事，所以她挨打，如果你还敢去给她请安……”他缓缓靠近，威胁地咬牙道：“我就将你那些宝贝衣裳全撕了。”
不远处提心吊胆的几个丫鬟霎时松了口气，松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齐刷刷看向少夫人。
殷舒窈果然拧起眉，语气也不复先前温和，忍不住质问他：“与衣裳有什么关系？”
在她不满的目光中，谢瑜挑衅地扬了扬眉，“管用就行了。”
说罢，似乎是怕她不信，又添了一句：“可别到时候你那铺子折腾好了，没衣裳摆。”
这话确实有些威胁到殷舒窈。她本想好了对策，从根源上解决立规矩这事，现在被谢瑜这么一插手，估摸着只能顺着他来。
她心中憋着气，到底没再反驳，算是默认了。
这厢几个丫鬟也都收整好自己，见两位主子皆沉默着，红棠大着胆子上前，小心询问道：“主子，天色已晚，可要吩咐小厨房传膳？”
闻言，殷舒窈稍稍松了眉头，客套性地问了句：“小公爷可要一道留下吃晚膳？”
她等着这人向寻常那般甩手走人，却不想谢瑜并未挪动，反而将信将疑地瞅了她一眼。
“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
说罢，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嘁了声，又道：“得了吧，这会子等厨房做你那些珍馐，我都饿死几回了。”
“走吧，出去吃。”
这回答与殷舒窈所料相去甚远，她疑惑地啊了声，并未立即跟上。
谢瑜见她迟疑，脸色便阴沉不少，伸手将她拽了便走，一边走一边还嘀咕着：“能和闲杂人等出去吃喝玩乐，你夫君就不行了？”
殷舒窈何曾听过这样的歪理，被他连拖带拽到后院，方听得一串轻巧马蹄声，脚下便骤然一轻，稳当坐上马鞍。
紧接着，背后一阵轻响，便有双手从腰侧拂过，拽住她面前的缰绳。
谢瑜并未与她贴紧，手臂也只是微微笼在她衣襟上，可即便如此，殷舒窈的心跳仍是乱了一拍，下意识扭头。
“小公爷！”
“啪——”
她今日戴了支蓝宝石窄扇簪，簪首正与谢瑜鼻梁齐平，她一扭头，那簪首便啪一声打在谢瑜鼻梁上。
这声响虽不大，却瓷实得很。
殷舒窈顿了顿，当即坐直了身体，嘴上关切着“可有事？”，心里却忍不住道了句打得好！
“有事！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谢瑜也不知小裁缝到底会不会骑马，怕她真滚下去，嘴上虽凶巴巴，还是双手握着缰绳，低头随意往她肩上蹭了蹭有些发痒的鼻梁便作罢。
殊不知这样无意又亲昵的动作，才是叫殷舒窈浑身僵直，当真一动不敢动了。
……
不多时，二人行至重明巷一间二层小茶楼。
楼下常驻着一位说书人，是以不少人都喜欢饭后来这儿坐一坐，听听板书，聊聊近来城中的八卦。
殷舒窈抬眸瞧了瞧匾额，发现这茶楼的名字，竟也直接叫做“茶楼”。
身后，谢瑜将马随意往巷子后的木桩上拴好，回头见小裁缝站在匾额下发呆，顿时两三步上前将她拽走，“想什么呆呢，上楼。”
待上了二楼，一位衣着周正得中年掌柜便立刻笑着迎上前，“呦，小公爷来啦，这回还是老地方？”
掌柜走到近前，才发现还有一位面生的小娘子。他快速打量了眼，发现这女子衣着精致，，气质矜贵，不似小公爷在外头厮混的那些，便收敛了目光，垂首引二人穿过长廊。
长廊有三两纨绔公子路过，见到谢瑜身侧跟着个没见过的美丽小娘子，纷纷用挪谀的目光看过去。
这几道目光令殷舒窈不大喜欢，但引路的掌柜态度颇好，她便暂且按下了心中不悦。
谢瑜倒是回头瞥了眼那几个正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平素他在外头谁也不看，是见小裁缝脸上不悦，方皱眉看过去。
掌柜的生怕这小霸王脾气上来掀了这儿，赶紧好声好气将前头的娘子请进雅间，递去写了菜名的竹筒。
“小的瞧贵人是头一回来吧？咱们这儿不仅茶好，茶点也是一绝，您可要试一试？”
殷舒窈接过竹筒，里头躺着数张竹片。她大致翻了翻，竹片上雕刻的花纹有些眼熟，上头所写茶点菜肴大多也是曾用过的，便将竹片递给谢瑜。
“小公爷呢？”
“嗯？我又不爱吃茶点，要是懒得选，就将招牌都上一份吧，省的你慢吞吞地浪费时间。”谢瑜看也不看竹片，便又抬手丢回竹筒去。
掌柜闻言，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转，见小娘子没说话，便赶紧下去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