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小二捧着食盒鱼贯而入,掌柜亲自呈上一盘盘精致茶点,又特地赠了壶新沏的雨前龙井。
“菜都上齐了,若是有什么吃不惯的,随时叫小的就行。”
说罢,便领着小二退出雅间。
殷舒窈向其微笑致意,待人走了,方有些疑惑地瞥向谢瑜面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两碗。
一碗面,一碗牛肉浇头。
谢瑜边淋浇头,边用嫌弃的目光自桌上转了圈,挑挑拣拣一番,才捡了块茶饼。等他做完这些,才发现小裁缝仍端坐在桌边,用那双圆眼睛瞅着他。
“看我作什么,看我能当饭吃?”
“……”被这么一噎,殷舒窈也懒得再问,轻抿了口龙井,执起调羹先用了碗鸡丝羹。
雅间静谧,一楼却热闹的很,那说书人似是说完了,听故事的也三三两两散去,有些往楼上用膳,便在长廊上留下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你听说没?苏尚书如今又开始给小女儿相看亲事了,可惜我已定亲,是没机会了。倒是你,你不是心悦苏家二小姐已久,怎么不托媒人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呀,我这样的人家能看上?别忘了,原先苏尚书可是与镇国公商谈过二小姐的婚事,还好陛下明鉴,没叫二小姐嫁给那纨绔。”
交谈声渐渐远了,殷舒窈并不知还有这等八卦,忍不住瞥了谢瑜一记,却见他没事人一般,不见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丝毫不悦。
而谢瑜这边见小裁缝又没了动作,想起白天那阵子她脸上掩不住的神情,误以为她听了这个不高兴,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回。
“没有的事儿,她是大嫂的嫡亲妹妹,所以我给她点面子,下回遇着她,你别理。”
殷舒窈不由得微微扬眉。今日的意外似乎格外多,她短暂地消化着这个信息,心中却有颇多不解。她来到镇国公府后,府中就没有大嫂这号人物,府里众人对于谢皇后兄妹之事口不提,连晚晴也似乎避开苏家不谈,乃至她都不知道传闻中的大嫂竟是苏家的长女。
“你这是什么表情?”谢瑜头一回这么好声好气和人解释什么,结果这人还不领情,顿时脸色一黑,没好气道:“那会子你脸那么臭,不是生气了?不生气你瞪我干嘛,我还气呢。”
闻言,殷舒窈下意识拿手背触了触脸颊,并不信他所言。她明明将情绪掩藏的很好,就是谢瑜嘴上没把门,故意挤兑自己罢了。
这么想着,她不再管这遭,主动靠过去些,试探地问及大嫂。
“我在府中从未听过与大嫂有关之事,适才不知道有此姻亲关系在,不知大嫂现在身在何处?”
谢瑜对小裁缝示好的态度颇为满意,大哥的事他不想多提,就只潦草解释了句:“早就改嫁了,大哥去后不久,祖母做主帮大嫂寻了一门不错的远亲。这事你不知道也正常,往后也不要在府里说。”
殷舒窈留神听着,稍加推测,便发现这位大嫂竟改嫁得那般早。她记得谢老夫人是第三年头故去的,既是老夫人安排,便只能是第二年。
她惊讶于谢家对于长媳的安排,按理说是要守孝三年得,谢瑜虽说大嫂改嫁的早,但实际也许另有隐情,只是先一步离了镇国公府罢了。
谢瑜说到改嫁二字时,特地也留神关注了她的神情。
待见小裁缝眼中有异光闪过,他心中莫名升出些烦闷。明知自己和秦外公的对话是秘密,却还是耐不住性子问她道:“你也想改嫁?不过现在可没人能帮你了,你可别指望我。”
说完这句,他又觉得不对劲,如果小裁缝要改嫁,就更不会指望自己了,应该指望别人才对。
这么一想,谢瑜觉得更烦躁了,连原本不打算拿出来说的事,也拎上台面来说。
“不过听说安王与你是旧识,或许可以指望他呢。他对你也不错啊,成亲那天还送了幅陛下都没有的画,大手笔!”
他这么胡乱说了一堆,却始终没听小裁缝吱声。
顿了顿,谢瑜还是凑到她身旁,低头去看她的神情。
殷舒窈讶异又难受地抬起某,没想到他竟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不仅问,还非要扯上别的男子,难不成他眼里,自己就是这般轻浮易变的人吗?
她只觉自尊受到了轻慢,胸口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当即起身怒道:“小公爷莫要胡说!我与安王殿下没有交情,更不会改嫁与他人!”
气冲冲吼完,她仍觉胸口不顺气,恨不能现在推门出去才好,到底碍于在外头,不想落人口舌,只好背过身去发闷气。
谢瑜也没想到小裁缝会这么生气,看她的模样,约莫是真不知道赐婚前那些曲曲折折了。
他盯着背影看了会,道歉自是拉不下脸来说的,可小裁缝一声不吭,他又想是不是气哭了。
纠结了会,谢瑜还是起身走到殷舒窈面前,矮身与她对视。
见她完全没有掉眼泪,只是紧拧着眉,他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觉得不爽,也拧眉道:“干嘛?不说话吓我啊?”
殷舒窈向后退了两步,严肃又认真的迎向他的视线。
“我从未想过改嫁,还请小公爷以后莫要这般说了,于我,于你的名声都不好。”
谢瑜几不可察地愣了一瞬,很快哼哼一声,无所谓道:“你不知道你夫君在外的名声本来就很差吗?有什么不好的。”
“那是以前!”几乎是立刻,殷舒窈想也不想地否认了他的话,“现在夫妻一体,你不管,我却不能不管!”
这话乍一听跟训话似的,谢瑜想板起脸,却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干脆噗嗤笑了声。
“……笑什么?”
殷舒窈顿觉胸口那股气又窜了上来,怨不得公爹总打他,这人真是不着边际!刚才说那令人恼火的话,现在又莫名其妙得笑,他就这般心大?
谢瑜忍不住戳了戳她微微气鼓的脸颊,憋着笑道:“你刚才的话,叫人听了还以为你要做家主子呢,殷大小姐这么有志向?”
“……”殷舒窈默了,自己好生与他讲道理,他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简直对牛弹琴。
她实在不想再谈这话题,侧首望了望窗外,转而道:“时辰不早了,先回府罢。”
谢瑜这回总算没再搭腔,老老实实推门去了。
……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于黑夜中,方有一位白衣人缓缓自茶楼探出身影。
他把玩着手中竹筒,眼底划过一抹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