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后,凤鸾殿内。
张皇计划没成扑了个空,此刻正卧在贵妃榻上,意兴阑珊地听着小柳氏抱怨。
“……娘娘,您说臣妇这主母做的还有什么意思?是个人都能爬到头上来欺负!”
“那殷氏才嫁进来多久,就敢不将婆母放在眼里,娘娘您是不知道,她不仅在国公府里放肆,还痛那高家的媳妇走得极近,这哪儿能行呢!”
小柳氏将这月余来的牢骚发了个尽,丝毫不知上首的人越听越不耐烦,没等到张皇后替她做主,又忍不住出声催了催。
“娘娘?”
张皇后不满地蹙了蹙眉,由翠屏扶着起身,方嫌弃地打量了眼这位迂脑子表姐。
“有什么不能行的?谁规定了谢家媳就不能同高家媳相交?不说别的,就说今日席上,你见那高家的老夫人对儿媳妇冷眼了?
要知道那丫头刚嫁过去时,可是把高家搅得天翻地覆,光是上家法都打断了根棍子,如今呢?除了悍妇的名声,还有什么?不一样被高贵妃拿捏在手里。”
“可是,可是她俩的身份,就不能比啊!”小柳氏还想争辩几句,还未说完,便被张皇后厉声打断。
“身份?你是觉得本宫与陛下的赐婚懿旨还不够重吗!”
见皇后发怒,小柳氏顿时吓得从椅子里滑下来,连声道:“臣妇不敢,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张皇后抿了口翠屏递来的茶,走叹息一声,吩咐宫人将其扶起,作出关切模样,“本宫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训诫你,是为了你好。”
“让那殷氏嫁入镇国公府本就是权宜之计,你又何须操心这些?你只管让她同那丫头厮混便是,若镇国公觉得不妥,自会处理。如今你反而要同她打好关系,若来日她有了身孕,才好早做打算啊。”
听到有了身孕,小柳氏面有迟疑,那两人房都没圆,想要有孕不是天方夜谭么。
张皇后自然知晓小柳氏在犹豫什么,忍不住又在心中道了句愚蠢,方继续温声道:“谢臻这个年纪,几乎不会再有孩子了,既然就这么一个嫡子,你该将目光放长远些,殷氏没动静,岂不正给了你动手的机会?”
“你尽早安排你家那位侄女入府,若她先一步生下子嗣,那才是你真正倚仗。”
……
一刻钟后,被哄得团团转的小柳氏由宫人扶着送出了凤鸾。
翠屏看着那草包妇人的背影,眼中忍不住露出些鄙夷,趁着个主子捏肩的时机,悄声道:“娘娘,今日高贵妃似是想横插一脚,您真的要放任殷氏与林家的丫头厮混么?”
“这事不必防,若不是高贵妃用林家小子威胁,那林丫头能听她的?依本宫看,这或许是那林丫头想借此与高贵妃博弈呢。”
“博弈?这话奴婢不大明白,那林丫头好歹也是高家的少夫人,也算高贵妃的侄媳妇啊。”
张皇后闻言,低声耳语了句。
翠屏听罢,讶地手上动作都慢了几分,但很快,她眼里的惊讶便都化作幸灾乐祸。
“她当真饮了?若真是如此,那对娘娘您而言,可是件好事!”
……
一个时辰后,镇国公府南苑角落。
仅有的两名丫鬟瑟缩在屋外,而她们的小主人坐在桌子一角,显得比她们还要害怕。
谢诗诗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自己的小屋里与三哥见面。如此紧张压迫的气氛之下,三哥不发话,她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谢瑜也没几分耐心等她自己开口,冷声道:“今日宴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是……三哥。”听是这个,谢诗诗暗中松了口气。今日她一直提心吊胆着,六公主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也不敢随意与三哥说,这厢倒是可以替三嫂解释了。
待谢诗诗磕磕巴巴地说完,谢瑜沉默了许久,眼底懊恼、烦躁,阴沉杂糅而过,最后只留下殷舒窈倔强不言的背影。
按他的脾性,若在宫里就知道了原委,是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许是一闹,就着了张皇后的道,平白耽误许多事。
谢诗诗久等不到三哥回应,忍不住小心翼翼道:“三嫂今日没有做错,三哥你,你别生气……”
闻言,谢瑜稍稍抬头,视线落到唯一能辨认的银蝶钗上,神色总算缓和了些。
“我来找你问话这事,不许告诉你三嫂,否则以后就别想再找她了。”
谢诗诗哪里敢说不,只要三哥和三嫂不生误,她就谢天谢地了,连忙点头保证,等她再抬起头时,屋子里已没了三哥的身影。
屋外两个丫鬟赶紧跑进来,一前一后替小主人拍着背。
“可吓死奴婢了,先前小公爷进来时那脸色,好像要杀人似的!”
谢诗诗大口喘着气儿,后背都沁了层冷汗,可只要想到三嫂不会被三哥误会,她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
打从南苑出来,九楼就见主子在落棠院外转圈圈,那焦灼的样子,就跟鞋底烫脚似的,一刻不停。
直到九楼被转的发晕时,谢瑜看了眼横斜的明月,又脚步一转,一溜烟钻回了疏梅院,直奔卧室内里的多宝阁,上下倒腾了好一阵,方摸出一只锦盒。
“没时间了,明日一早你替我把这个拿给小裁缝,她要是问,你就说,就说我赔她的!”
谢瑜盯着锦盒看了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缕不自然,迅速将其塞到了九楼手里。
多宝阁里大多是夫人生前留下的贵重物品,九楼吓得立刻双手接过,心头不停呐喊:天啊,主子是准备向少夫人道歉了吗?他终于想通了?
然而谢瑜并未如九楼这般想,他还是暗自同殷舒窈较着劲,即便行动上已先迈了一步,心里还是别扭着,很快转移了话题。
“至于别的,若她问起,一概不许说。这几日我不在,你好好跟着她,出门尤其注意,别让苏家的人靠近,等老子回来再好好收拾那苏老狗!”
交代完这些,谢瑜才觉得心情自然不少,最后看了眼赤色绸缎裹着的锦盒,便趁着月色离开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