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西偏殿外。
翠屏脚步明显稍快,殷舒窈跟在身后,一边暗中记下路线,一边暗中拽下发上一支不太起眼的银簪。
那是一枚特制的暗器,扭下芙蓉花首,便可作利器防人,倒旋尾端,又可拧出暗藏中心的银丝针。
待做完这些,翠屏也停下脚步,缓缓拉开身侧屋门。
“到了殷娘子,里头有干净的宫装,您挑件合身的便是。”
这座宫殿侧面采光,半敞的门恰好遮了泰半视线,殷舒窈轻声应着,小心迈进一步。
里头光纤略显昏暗,她贴着右侧走了两步,正要摸上烛台,身后却忽然扬起疾风。
伴随着咔嗒一声响,仅剩不多的光亮也被紧锁的门遮住。
——糟了!
关门的动静以惊动了隔间后闭目小憩的人。
屋子静谧无声,殷舒窈来不及多想这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危险,旋即后退贴到门边,拧出银丝针撬动门锁。
在这紧要关头,她脑海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万一伤了张皇后身边的姑姑,谢瑜是觉得麻烦还是爽快。
殷舒窈不自觉拧了拧眉,手上一个用力,便撬开了门锁。
她攥紧了银簪逃出门,见到的却不是翠屏,而是一个面生的侍卫。
——翠屏不见了。
那侍卫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个生人,眼中顿生杀意,拔剑而上。
“镜冉,退下。”
电光火石间,屋内一道声响及时阻止了侍卫的行动。
镜冉立刻收剑,屈膝向缓缓出现的人行礼:“属下护卫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王爷?这个称呼令殷舒窈心头警铃大作,待她抬眼望去,视线中果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慕容洵。
他穿着一袭茶白锦衣,越发显得身形清冷瘦削,像从画册里走出来的神仙,眉目温润多情,昭昭如月。
除了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之中,与过去那个风光霁月的皇长子几乎一致无二。
可殷舒窈现在完全无心欣赏,她一点也不想同安王在这里相见,尤其这还是张皇后派人将自己送来的,若是被人见到……
“安王殿下安,臣妇无心打搅殿下,这便离去。”
她蓦地地垂下眼帘,打算赶紧离开,身后那叫镜冉的侍卫却不动声色地横在廊上,断了她的后路。
慕容洵的目光停在暗自焦急的殷舒窈身上,看了她许久,才微微而笑:“几年不见,殷姑娘长高了许多。”
说罢,他顿了顿,又添了句,“还学会了撬锁的本事。”
殷舒窈听了他的称呼,更是觉得不妥。可经他这么一点拨,侍卫便知自己手中藏了东西,便是想冲动一把都行不通了。
她身上的酒气很重,慕容洵一直反观着今日诸事,稍加推测便猜到事情由来。
“玥儿自小被宠坏了,做事没分寸,等会我叫她来同你赔个不是。你先进去换身衣裳罢,当心着凉。”
殷舒窈不知安王是如何得知宴上之事,想也不想便婉拒了:“只是失手罢了,衣裳不打紧,怎敢劳烦殿下。臣妇当真无心打搅殿下休息,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慕容洵侧眸看着她,却是摇了摇头。
“不打紧?我怎么不信呢。少时碰你一件衣裳你都满脸不高兴,如今变了性子?”
“……”殷舒窈被这一颗软钉子碰的没了主意,这句话对她而言,显然是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暧昧,可她若是否认了,又显得二人之间多亲昵似的,实在进退两难。
那侍卫仍铁桶似的横在走廊,她焦灼地打量四周,忽然间,侍卫的神色变了变,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急呼。
“舅母!”
殷舒窈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一名小少年挤开侍卫,立在自己身侧。
小少年约莫七八岁,脸上稚气未脱,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从容矜贵,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同谢瑜十分相似。
“皇兄,我找舅母有事,先行一步了。”慕容星绷着小脸,不由分说的将人拉走。
镜冉见主子没有动作,上前几步问道:“王爷,可需要属下将人拦住?前头似乎有人过来。”
“都不必拦,今日张阁老引我入宫时,便知有诈。即便阿星不来,我也会将她送离此处。”慕容洵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到自己陷入轮椅的双腿上,再开口时,便染上几缕冷意。
“一箭双雕的把戏,他们用了不止一回了。”
……
待离开西偏殿,慕容星扭头望了望。果然见张皇后领着人向那屋子奔去,而人群中,亦有皇姐的身影。
他有些丧气地晃了晃脑袋,又将殷舒窈往远处拽了拽,直到完全避开人群,才松了一口气,说明来意。
“舅母你别怕,小舅舅正在找你呢,你先歇歇,我等会就带你去找他!”
听了这句,殷舒窈才敢确认眼前这位小少年的身份。她立刻屈膝,郑重谢道:“臣妇无碍,今日之事多谢殿下相助!”
慕容星却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将她扶起来,故作深沉的咳了咳:“咳咳,你也是孤的长辈,不必这么拘谨!”
殷舒窈不由得愣住。
她性子冷清,本就甚少与孩童打交道,更遑论眼前这位还是未来的储君,只好以微笑以对。
见了舅母笑,慕容星觉得十分亲切,心中满是保护了别人的成就感,正想再说两句,就被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
“殷舒窈!”
谢瑜远远瞧见西偏殿被人群簇拥着,坐在轮椅中的那道身影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明显的圈套,慕容洵是瞎了吗还乱往里跳。
“你怎么敢和那家伙呆在一起?他有没有和你乱说什么?”他凶巴巴地扣住殷舒窈问着,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浓烈酒气。
顺势一低头,便见她原本浅色的衣裳湿了大片。
谢瑜的脸色更难看了。
“谁拿酒泼你了?说话!哑巴了?”
殷舒窈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她心中本就憋着一股火,可谢瑜一来就劈头盖脸地发脾气,连太子都知道宽慰自己一句,他倒好,将本来可以好好解释的事搅得一团糟。
她要怎么说?说是六公主泼的?就算说了,天子脚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也没人能拿酒泼回去。更别说现在她根本不想同谢瑜说话。
殷舒窈只觉得心头越发烦闷,使劲将手拽了出去,说了声“没有”便径直向前。
慕容星没想到小舅舅和舅母竟一见面就吵架,吓得呆住了,连忙扯了扯小舅舅的衣袖,“舅母方才很害怕,你不要和她吵呀。”
“是我要吵吗?她对慕容洵的时候怎么不能这么硬气,甩脸就走?每次问了都不说,就会跟我发脾气。”
谢瑜烦躁地将那只小胖手扯下,拧眉盯着他,“大人的事你别管,我让九楼先送你回东宫。”
“孤不是小孩子了!”慕容星不满地堵着嘴巴,走一步又眼巴巴回头,“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许吵架哦。”
“快回去,再啰嗦就吵架改打架了。”
慕容星霎时用双手捂住嘴巴,心道小舅舅脾气太坏了,舅母真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