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大理寺内。
程勇虽将人关进了大理寺，却没提审的打算。
这桩案子不难，可牵涉到镇国公府，总归十分棘手，如今谢瑜又入职了刑部，刑部多有高家势力，少不得在此事上施压，须得赶紧求问陛下的意思才稳妥。
思及此，程勇不敢耽误，打算立刻进宫去。他记得手底下有个秦寺丞，姑且算得上是谢瑜的表亲，临行前特地留秦寺丞在此看顾。
秦笙明白程大人的意思，待大人离开，便支开狱中守卫，单独去找谢瑜。此事一出，他最担心的便是表妹，定得问个明白。
越往里去，牢房越空旷，他停在最宽敞整洁的那间，向里望了望，却只望见一片阴影。
秦笙只好敲了敲门，小声唤了句：“小公爷？”
话音刚落，就听手边一阵轻响，从靠近门框的角落里探出一只缠着布的手。
谢瑜正躲在角落包扎伤口，闻言只是抬手一拍门框，懒懒道：“谁啊。”
现下他浑身上下除了腿没事，哪儿哪儿都火辣辣的疼，包扎地十分潦草，只管将伤痕盖上便是，也不管上头沾着血迹，叫秦笙这般的书生瞧见，顿生惊讶。
“小公爷，我是秦笙，你这身伤是怎么了？表妹可还好？”
听见是秦笙，谢瑜方从角落里挪出来，扶着门框起身，勉强咧了咧嘴：“表哥啊，我还想找你呢，你来得正好，别担心，小裁缝没事。”
小裁缝这称呼令秦笙不禁拧起眉头，目光中不自觉添了些责备。
“这桩案子传得沸沸扬扬，母亲放心不下，本想亲自登门，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此时不宜张扬，且说到底，表妹与此事并无直接关联。”
说到此处，秦笙顿了顿，压低了声道：“小公爷，虽前几回见面我二人相处不甚愉快，可我不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此处没有旁人，我只想替秦家，替祖父问你一句，此事究竟真假？”
谢瑜纳罕地瞧了秦笙一眼，心想这表哥还算靠谱，只是他不想将秦家牵涉进来，便没有多说，只挑眉笑了笑：“没信错，回去让五叔五婶放宽心吧，我还有事想拜托表哥呢。”
他一口一个表哥，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叫秦笙十分不习惯，脸上尽是警惕与别扭，严肃道：“小公爷请说，只要不违反例律，我定当尽力。”
“不是我的事儿。”谢瑜为这书呆子的思维翻了个白眼，虚虚向外一指，“老头子揍我的时候，小裁缝替我说了几句好话，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被迁怒，表哥帮我去府中看看吧。”
听他提及挨揍，秦笙便忍不住看了眼他露在外的伤口，先是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板起脸，分外正经地说起教来。
“看望表妹是乃分内之事，但表妹是你的妻子，小公爷你怎可一直称她作裁缝，我虽不是什么长辈，可也不——”
“啊知道了知道了。”谢瑜听见说教就头疼，赶紧打断了这小老头似的念叨，骨碌一下滚回角落，隔着墙嚷嚷，“不是小裁缝，是小祖宗。”
秦笙听了，眉头更拧成个川字，到底碍于表妹的情面没再多言，起身悄然离开大理寺，往镇国公府而去。
……
此时镇国公府大门外已没了哭嚎声，莹娘的尸身及其爹娘都被接到大理寺内，但仍有不少百姓围在街上议论纷纷，等着看笑话。
秦笙不欲引起注意，绕道侧门向守卫说明身份与来意。
守卫听了他的身份后，态度十分恭敬，面色却有些迟疑，并未立即放行，而是先请他在门内门后石凳小坐片刻，即刻进门通报去了。
不一会，秦笙便见一名模样端肃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身后则跟着面露紧张琉衣。
胡生来到石凳旁，率先躬身作揖道：“老奴胡生，是府里的管家，不知秦公子到来，有失远迎，若不介意，可先随老奴往府中饮茶歇息。”
对面态度诚恳有加，秦笙面皮薄，当下也回礼作揖，连声道谢。只他听胡管家之言，似乎有意避开表妹，又特意携着琉衣前来，便压下心中疑惑，开门见山道：
“多谢胡管家美意，在下来此是奉父母之命代为探视表妹，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闻言，胡生偷偷叹息一声，早在守卫通报时，他就猜到这位秦公子来此的目的。秦公子在大理寺奉职，方才定是见到了小公爷。奉父母之命真假不论，想来瞧瞧少夫人是否受了罚倒一定是真。
胡生也不想做那恶人，可小公爷的脾气摆在那儿，教他知道了，准要把事情闹得更大，便一边让琉衣上前来，一边歉声道：“秦公子来的不巧，少夫人这几日不便见您啊。”
“怎么了？难道表妹也受了这事的影响吗？她可还好？”秦笙没想到连人都见不着，顿时有些着急。
“表公子你别担心，小姐没事的，只是……只是她这几日被公爷罚思过，确实不便见您。”琉衣何尝不觉得小姐无辜，可这关头，她也不能做什么。胡叔能让自己出来与表公子说清就已算是照顾了，别的只能等小公爷回来再论。
听到表妹被罚思过，秦笙才明白谢瑜为何叫自己来这一趟，谢公当真是如传言一般严厉，连表妹这样明理懂事的都难逃惩罚。
“在下明白了，多谢胡管家，既然不便，在下也不叨扰，先行告退了。”
秦笙又行了一礼，方失落离去。他吃了个闭门羹，又担心回到家中父母担忧，还是回了大理寺，等着程大人回来传达天命。
……
而程勇马不停蹄赶往宫中，却并未见到陛下，只收到掌事大监递来的陛下口谕。
“程大人，此事你就莫担心了，陛下既说请大人按章程办，大人照办就是，连谢公都舍得下亲儿子，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难不成是不信小公爷？”
总管大监说罢，悄声指着正殿紧闭的大门，笑眯眯道：“程大人仔细听，六公主正为了这事同陛下闹不愉快呢，您若是早些将案子办完，抓捕真凶归案，不就为陛下排忧解难了么。”
话说到这份儿上，程勇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陛下和谢国公一人一头，把他这倒霉催的大理寺卿夹在中间磋磨啊！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几句，面上不敢泄露分毫，连忙领命回去办事。
此时日头未落，宫内没什么行人，程勇一边往回赶，一边想着案子，冷不丁一道宝蓝人影忽然从御花园那头窜过来。
那人横冲直撞，像头猎豹似的，嚷嚷着要见姑姑，差点将他撞了个人仰马翻。
程勇气极了，欲张口指责，可方站定，却发现那人是高崇，瞧那方向，估摸着是要去找高贵妃。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各家的混世魔王都往外窜。”他忍不住念叨了句，理好被撞歪的的官帽，复又扭头继续赶路。
结果刚转过头，就猛地与一道坐在轮椅中的月白身影相接。
“哎呦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