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满以前梦里经常出现另一个世界的人,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可是现在他确认清醒的状态下还能看到,这就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那四个士兵有的手脚残缺,有的干脆连脑袋都只剩了一半,走过的路上还有淅淅沥沥的血迹。
他们好像没有看到谢满,拖着自己的身子在屋里转悠。柴房就这么一点大,一目了然,四个人却像迷了路一般,毫无头绪的瞎转。
谢满死死咬住嘴,不知是不是意识不清,他看到那个缺了半个脑袋的人用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在安静的出奇的夜晚变得格外诡异,谢满的腿肚子有些发软,一颗心也被吊到了嗓子眼,简直要从嘴里蹦出来,如果再来一些这样的“人”,那他就真的快疯了。
“——江公子?”
是陆琤身边的小厮阿全,谢满紧绷得发颤的神经瞬间软下来,急忙转眼去看那些人,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仿佛刚才真的是他做的一个梦。
“江公子你怎么了?大冬天的怎么出这么一身汗?”
谢满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只怕是告诉他,他反而把自己当做疯子,可他还是有些按捺不住,试探性的说了几句他刚才看见的场景。
阿全听了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谢满以为他知道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阿全就把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另一只在自己脑袋上,喃喃道:“是有点烫!”
“……”
“江公子您就去跟少爷认个错,少爷肯定不会把您怎么样的!找个大夫好生医治一下,您看您都病糊涂啦!”阿全声音里带着点哭腔,仿佛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了。
谢满不置一词,姓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还有人替他说好话,到底是给阿全灌了多少迷魂汤啊!
另一边陆琤推开花魁递到自己嘴边的酒,扭头打了个喷嚏,响亮无比,惊得花魁赶紧给他披上一件外衣。
阿全已经给谢满解开了绳子,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就开始滔滔不绝,大有让谢满回心转意的意思。
“江公子,您何苦如此呢?少爷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偶尔脾气是暴躁了点,但大多数……额有时候也是很好的!”
阿全本想毫无良知的替自家少爷说说好话,被谢满盯了两眼就瞬间改口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江公子眼神的可怕程度都快赶上少爷了。
他也是一番好意,自己在府里待了挺多年,虽说自己也怕少爷,也挨揍,但自己也明白,少爷有时候也是个人,虽说不知怎么的就把人抓了回来,但只要江公子不试图逃跑,少爷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阿全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发现人并没有理他。
事实上谢满已经饿得没力气说话了,本来身体就已经虚弱得不行,刚才更是神经紧绷到了极限,现在一放松下来,身体就完全撑不住了,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呆头呆脑的阿全在谢满倒地之后,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哦,江公子这是晕倒了!
忙不迭抬脚跑出去,还不等脚跨出门槛就和迎面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双双倒地。
“哎哟喂!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本小姐杀了你!”
顾十一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倒在外面的青石板上,正捂着屁股直叫唤。
阿全大惊失色,还没站起来就顺势跪在地上。
“饶、饶命!顾小姐饶命啊!”
不等顾十一发飙,阿全就先发制人,疑惑道:“不过……顾小姐您一个人来后院干什么?少爷应该在房间呀!”
“这……”果然,顾十一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要怎么说?说她在京城就听说了她琤哥哥绑了一个好看的人回来,天天用尽各种方法试图把人留住,她还不知道这人男的女的,岂不是荒谬?!她顾十一才不会承认会因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而有了危机意识。
她倒在地上龇牙咧嘴道:“你管本小姐来干嘛?!还不快扶本小姐起来!”
顾十一就是脾气再大被人捏了短处也知道收敛,况且阿全是陆琤哥哥身边的人,她可不想让陆琤哥哥觉得她是个心肠恶毒的女 人。
阿全忙不迭跑过去小心的扶起地上的大小姐,一边状似无意道:“恕小的多嘴,顾小姐,您现在去找少爷可能不太方便。”
顾十一揉着差点摔成四瓣的屁股有些不开心:“为什么?!本小姐大老远赶过来还不能见见琤哥哥了?”
“这……”阿全欲言又止,挠挠头道:“反正您现在去就很不方便!”
顾十一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激法,不顾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的就往陆琤房间走去。
阿全搓着手也没拦她,目送着大小姐的身影走远,拔脚就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咱们少爷这是第几次把青罗姑娘接回府里来了?你说少爷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另一个胖胖的姑娘小声地嘁了一声,道:“就算是少爷喜欢,她也不可能成咱家的少夫人,少爷愿意,那边也不会同意不是?况且……”她顿了一顿凑近身旁人更小声说道:“咱不是还有个钦定的少奶奶么?”
“若真是钦定的,少爷怎么拖到现在还不成亲,我看八成是不愿意!”
“嘘,小声一点,小声一点……”那胖胖的丫头忙去捂旁边人的嘴,生怕被别人听到。
“不过那青罗姑娘确实好看,我一个女人都受不了,看我一眼简直骨头都酥了,也难怪少爷喜欢!”两个姑娘还在念叨,被突然出现的顾十一狠狠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顾、顾小姐!”
顾十一摆摆手让她们别说废话,她今天的饶命已经听够了。
“你们说的那青罗是什么人?琤哥哥和她什么关系?”
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可能这姑奶奶只听到了后半句,“回顾小姐的话,青罗是、是无忧阁的花魁,和少爷是、是……”
顾十一简直要气炸了,她这次回家也就不到半个月,又来了一个无忧阁的花魁,上次是谁来着?哦上次是想要攀关系的谢家为了讨好陆琤送来的姑娘,上上次是……
顾十一越想越气,越过地上两个人就要往里走。俩丫鬟一看就感觉大事不妙,再顾不得其他,忙冲上去抱住她脚背,不让她进去。
要让她进去了,那她俩今天也就算完蛋了。
“你们给我滚开!”顾十一脚边像挂了两个巨大的铁球,简直不能挪动分毫,她一时气急,抬手便赏了她们一人一耳光。
两个丫鬟挨了打也绝对不敢撒手,其中一个丫鬟的半张脸已经印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模样有些惨不忍睹。
顾十一还想抬手,走廊尽头的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了一个女人。顾十一看了看,衣衫完整,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来了点。
“陆少爷请您进去!”
这女人声音不似一般少女的灵动,轻柔却别有一番韵味。
从门一打开起,顾十一的眼睛就在那女人身上,猜想这可能就是那花魁,确实像那两个丫鬟说的,是真的漂亮,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少见过像这这样漂亮具有危险性的女人,侧身经过她的时候顾十一甚至飞快地往她胸口瞄了一眼,圆润饱满。再看看自己那尚未发育般的低龄身材,不由气结。
她经常往这边跑,对陆琤房间更是熟悉得不得了,轻车熟路的越过屏风坐到陆琤面前,不说话了。
陆琤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斜倚在桌子上,看见顾十一也只是拉了拉外面堪堪挂住肩膀的外衫。
“十一?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陆琤这么一说,顾十一就开始有点委屈了。她家在京城城中,陆琤在八百里开外的小镇,而且这里毗邻番邦,少不了一些胆大的番邦人到本国来,一路上虽不是九死一生,却也是危险重重。她费尽力气大老远跑来,却听到他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
顾十一越想越气,一气声音就带着点哭腔,和刚才扇巴掌的样子判若两人,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那也得等到明天啊!”陆琤随手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大晚上赶路多危险!”
他说完还抬头问了问刚关上门走进来的青罗:“是吧青罗!”
“是!”青罗还是那样淡淡的。
顾十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一个词语,夫唱妇随!
这个词语让顾十一很焦躁。
“琤哥哥,她是谁?”顾十一语气明显不善。
“回顾小姐!婢女名为青罗,早听闻陆少爷有一位妹妹如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没有人问你!还有……”顾十一完全不买账,咄咄逼人道:“我不是他妹妹!”
陆琤:“她就是我妹妹!”
顾十一怒目圆睁。
青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陆琤拿顾十一当妹妹这件事可谓是人尽皆知,偏偏这位大小姐像是被下了蛊,自打会走路起就天天追在陆琤屁股后面,堂堂李朝丞相的女儿十七岁的大姑娘还是待字闺中,让多少青年才俊起了无数念想。
偏偏陆琤长了颗榆木脑袋,对这件事不开半点窍。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顾十一时而瞪着陆琤,后者视而不见,她又只好转眼来瞪着青罗,正准备发难,房门就被敲响了。
“少爷!少爷?江公子晕倒了,要不要找个大夫去瞧瞧啊?”
陆琤从来没有觉得阿全的声音是如此悦耳,把手里的橘子皮一摔就连忙跑去,嘴里也没闲着,道:“哎呀这是大事,快带本少爷去看看!”
陆琤一脚踏出去,深呼吸了一口,觉得世界从此明亮了起来,连空气都是好闻的味道。
阿全抄的近道,他琢磨着顾十一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路上,而他们少爷自然是享受美人在怀,壮着胆子叫了声,本想得了吩咐就去给谢满请大夫再顺路提醒提醒陆琤,没想到陆琤竟然出来了,他视线不受控制的就向下飘去,有些呆呆的说道:“少、少爷,这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