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后养了三十七个面首。
我父皇有三百七十多个妃子,早已过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标准。
但他们感情很好。
母后说,不要对男子动情,逢场作戏就好。
于是她走之后,我代为执掌凤印,
有人说我想谋反,我:拿啥谋反?二百男宠?
父皇大怒:那你昧下我贡品干什么?
我:我好脆弱,受不了谣言,花钱让那些人闭嘴。
皇兄天天不务正业,抓着我说:炮灰女配,哥是来拯救你的!
我听不懂,但是悟了:你不登基,那我来。
1
在我印象中,母后从来不是一个中宫风范端庄持重的人。
她不喜皇后的金钗凤袍、雍容华贵。
她会穿着正红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草绿色的广袖,如墨秀发拖到脚边。将红配绿穿得别出心裁。
也会一袭白衣,长发飘飘好似谪仙。
更多时候她会穿着一身窄袖短衫在坤宁宫咬牙切齿地处理后宫事务。
母后乃权臣之女,十八岁嫁给还是当朝太子的父皇。本来是一桩政治婚姻,但是他们却相爱了。
父皇和母后当年爱得轰轰烈烈,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后来父皇见一个爱一个,父皇对此也很愧疚,但是——止于愧疚。
竟不料母后亦是如此。
于是他们两个各玩各的,谁也不耽误谁,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母后常对幼小的我说:「你爹他是个混蛋。忘恩负义、背弃誓言的混蛋。」
有时候又会说:「其实你父皇这样也挺好的。我只恨没有早点过上这种生活。」
可我曾亲眼瞧见母后跪在做大将军的外祖脚下,哭着求外祖不要篡位,她说:「这是你女儿选的夫婿,是你女儿要终生依靠的人。」
也曾见她醉卧梨花树下,看美男在落花中舞剑,将父皇的车驾挡在坤宁宫外。
她是个怎样的人,我说不清。
2
母后白日荒唐,可一到夜里便来了精神,打理起六宫井井有条。
这与父皇的作息不谋而合。
父皇白日里斗鸡走狗,寻花问柳。夜里勤政殿的烛火彻夜难灭。
这奏折批不完,根本批不完。
父皇总说,三天一朝会,这奏折若是下了早朝便开始批,那么要批上三天,可若是拖到最后一天甚至是最后一夜,那效率便要大大增加的。
没处理完后宫事务的母后偶遇没批完奏折的父皇,总会异口同声道:「你也没做完?」
然后幸灾乐祸的笑容瞬间爬上二人的脸。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父皇与外祖逐渐势同水火,在外祖的操作下,母后与父皇和离,找了个寺庙带发修行。
有钱有势不受夫纲父纲约束,这日子过得怎样一个舒适了得。
母后是个豪爽又懂得体贴下属的人。离开的那日群臣与内宫宫人皆哭得稀里哗啦,除了她的面首
——她把她的面首一起打包带走了。
2
母后临走时悄咪咪地告诉我,千万不要对男人动情,逢场作戏即可。
这下我更困惑了,十几年的真情,都是假的吗?
母后摇头:不,虽然我有很多男人,但我只爱你父皇一个。
帝后尚且如此,我作为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也不遑多让,在都城出了名的贪财好色。
开府二年,十八岁的我已经养门客过百,上到三十岁的大叔型,下到十二岁的弟弟型。
在我的死缠烂打下,我的食邑足足比其他兄弟姐妹的食邑多出五倍。
每次进宫我都抱着将皇宫搬空的架势,将公主府的金银珠宝堆得山高。
不贪财,我拿什么养我那些门客呢。
母后走后,父皇缺了一个能统领后宫的人,我便代为执掌凤印,处理后宫事务。
这下轮到我窄袖短衫挑灯夜战了。
不过父皇忘了,让我统率后宫跟老鼠进米缸有什么区别。
南方进贡,上等珍珠五十盒。
我拄着下巴,打上朱批:父皇一盒我一盒,张贵妃一盒我一盒……
看着「米袋里」二十五盒珍珠,我皱眉:父皇一个男人要什么珍珠,父皇划掉,张贵妃来自海边,不缺这个,改换北方进贡小羊羔一只,张贵妃划掉……
我天天往宫里跑,比上朝还勤快。
4
近日的京城有些奇怪。
街上有传言我私藏甲胄意欲谋反。
拿二百男宠谋反吗?
我笑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花了一点点钱,很快便把那散布谣言的家伙揪了出来。
第二日,父皇果然召我。
他忍着怒火道:「怎么贡品珍珠都流到市井上去,你要那么多钱干嘛?还有——」
他顿了一顿,显然怒火更盛了:「为何我一颗都没看到?」
「父皇,有人说我要谋反,女儿想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花钱消灾,让那些人闭嘴。」我楚楚可怜。
「可查到是什么人干的吗?」
「查到了,可是他没有任何背景,只是一介书生。」
父皇点头,又告诉我近来消停一点。读书人激进,多半是看不惯我养门客,才散布谣言,最后将那书生处死了事。
5
近来的怪事不止这一桩。
负责我府上安全的府卫长官成恒突然性情大变,不再与我暗通款曲,屡次三番拒绝我的示好。
做我的门客,将来可是有可能当我三宫六院七百二十妃之中的一位,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他拒绝了。
因着我独得帝后宠爱,都城众多小有姿色的男子都以攻略我为目标。
本朝有我祖母作为女皇帝的先例,作为父皇唯一嫡女,我母家势大,虽好色,却也颇有才干,日后继位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我也颇享受这种追捧,你们尽管献殷勤,我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是我第一次被拒绝,可谓相当郁闷。
我无法,只得将他关进柴房,另提拔他人。
这日我想念他从前的听话顺从,一个人悄悄地摸进牢房。
「系统。」成恒被关在公主府最最豪华的柴房里。
我在窗纸上开了一道缝,偷偷地看进去。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两个悬空的金色大字。
我疑惑,接着又看见——
「玩家唐小柔,是否使用复活甲提前复活NPC?」
然后成恒点击了「确认。」
「系统确认无误。」
「是否选择攻略公主、灭亡李朝?」
啊?!!
虽然还不太明白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手比脑子快,摸起后面的石砖一板砖拍下去。
成恒,卒。
6
我惊奇的发现他头顶的选项变成了「复活甲自动使用,确认。」
大白天见到活鬼了!
他慢慢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头顶的字又出现了。
我见他犹犹豫豫,冥思苦想,最终竟然又「设置」成「自由模式」。
「怎么回事?被迫使用复活甲了吗?」我听到成恒的声音,可他分明没有张嘴。
如话本里说的那样,不知为何,我踩了一下树枝,然后他看见了我偷窥的行为。
我只得干笑两声,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成恒,还是不愿做我门客吗?」
成恒摇摇头。
我是个骄傲的人,便假作大方道:「既然你不愿,本宫不强求。你走吧!」
哼,我知道你家在哪。
7
饶是如此,我还是很心碎,便干起了老本行,穿着一身男装,去勾栏瓦舍找快乐去。
被锐器贯穿时,我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后到底是谁。
什么皇权富贵,什么美男无数,我通通享受不到了。
一个钟头前,我还穿着一身男装在勾栏听曲儿。
眼下我穿着这身衣服被埋在乱葬岗,怕是没人能识得我的身份。
呜呼哀哉!
正当我悲痛欲绝的时候,乱葬岗边传来箫声,很是欢快。
虽说城里那群散人经常举止怪异,但,坟边吹箫,这是什么心理变态。
本公主的丧礼定然要是举国同悲,哭声遍野,排场一定要做到最大。生得意气风发,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你吹个《好运来》是什么意思?真想爬起来吓死他。
然后,天遂我愿,我破土而出,真爬起来了。
8
我四肢凌乱、动作扭曲、屁滚尿流地爬回公主府,然后叫人把他抓回来——只有杀人凶手才不害怕死人吧?
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我承认我还是有些过于不争气了。
长相温柔,所以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会吹箫,说明他多才多艺,至于坟头吹箫…咱姑且可以理解为勇敢,与众不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高洁傲岸。
成恒脱了军装,换上一袭白衣,竟显得更好看了。
嗯,这么一个完美的男子,他一定不是杀我的凶手!
于是,我再次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面…咳咳,门客,享受荣华富贵。
不待他拒绝,我便抬起手中令他眼熟的板砖:「成恒公子,你可还有复活甲?」
成恒会意,无比识时务地回答:「公主殿下,成恒思来想去,还是想做公主殿下门客,侍奉左右。」
「怎么,公子这是想明白了?」
「是。成恒会经商,会断案,更会…伺候公主,在下捧着一颗心来只想侍奉殿下,还请殿下答应在下的请求。」
罢了罢了,美人如此,我复何求?
我清清嗓子道:「你有暗害本公主的嫌疑,待本公主将你暂押府中,细细查个明白。」
9
大理寺出马查探多时,竟得出结论从未有过此人,最后说甚至是从未有过此事——毕竟我好端端地回来了,毫发无损。
连父皇都开始说我可能只是做噩梦了。
这下成恒成了唯一见过我从乱葬岗爬出来的人。我庆幸我把他带了回来。
成恒怒:「叫你不要轻信别人,要冷漠,要有城府,要上进,不要整日无所事事脑子里只想着男人。」
成恒更怒:「你不信我是来救你的穿越者便罢了,还相信我一键灭国?浪费我俩复活甲!你这是薛定谔的信与不信么?」
我想起那天柴房里金色悬空的大字。
那天难道是要提前复活我?
莫非……我真正的名字,叫NPC?
而他的名字叫唐小柔?
NPC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念,也看不懂,不过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
而他竟然叫唐小柔?
噗——我没笑。
「唐小柔!」我大叫一声,他僵硬了一瞬,没有回应。
公主府门口站着新的府卫长官,长得还不错。我问道:「你叫什么?」
「回殿下的话,小的是新的府卫长官贺承昌。」
我挑起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上几眼,笑道:「你长得不安全,护卫不了公主府,你做本宫的门客吧。」
说罢,我又指了指他旁边的小兵:「你长得安全,本宫很放心,就你来做府卫长官。」
我左手拉成恒,右手拉承昌,在府卫惊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进府去,还侧着头对成恒笑笑:
「其实那个小兵的也不错,但本宫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还没有你们两个好看。」
说罢,我大笑起来,成恒和承昌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我又兴致勃勃道,「若是他能再瘦些,也许我会收了他。对了,你下午告诉其他人,保持身材,注意形象。连小兵也给我收拾养眼些,本宫的眼里容不下丑东西。」
10
不管怎么说,我与成恒站在一条船上了。
成恒说,我身处一个沉浸式穿越世界,只要是按照攻略玩的玩家,一定会想办法扳倒我甚至杀了我。
我不理解,这世界的万物都是活生生的,我也是活生生的,为何竟只是一个虚拟世界?
成恒告诉我谁都不要信,要冷心冷情,断情绝爱,要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有帝王的宠爱,又有掌权的母家,为何不能争一争那九五之位?
他说,这第一步,便是要找出那些反常的人,先肃清想杀我的穿越者。
找到了千万不要心软,也不要贪图美色,杀就完了。
反常的人,我哥算吗?
11
其实我还有个皇兄,他文武双全,很是出色,府中养士上千(咳咳,这是真门客,皇兄他不好男风),议政也是颇有才华,尽管与我政见时有不合。
可惜外出打猎时一朝坠马摔成瘸子,竟然疯了,原来的才能都消失不见了,还说一些「天王盖地虎」、「奇变偶不变」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说自己其实是男子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女子的灵魂。然后喜提「二乙子」称号。
父皇忧心之下将他长期放在贤南山庄「修养」。
皇兄是张贵妃所出,很是俊美,我作为各类美男收集者,将此种类型姑且称之为「穿越型美男」,自然要收集上一个。
怎奈皇兄毕竟是皇兄,虽然好看,但我并不好骨科那一套,于是只好找「平替」。
某日,我做贼似的拉着疯掉的皇兄,悄声道:「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皇兄不假思索地回答。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皇兄面露惊喜,「姐妹,你怎么穿越到第一关的boss身上来了?」
我:???什么叫爆丝?
12
「原来这游戏竟然更新了玩法,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自己人了。」皇兄拍着我的肩膀喜极而泣。
「皇兄为何要找同伴呢?也是要按照攻略玩吗?」
皇兄摇摇头道:「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又不想疼那一下子。
「我不想杀女孩子,我觉得NPC也可以被拯救,凭什么女孩子就是恶毒女配,男子就可以被救赎呢?第一关所有的男子都被活下来只有你这角色变了炮灰。
「其实我是想穿来救你的,没想到你也是穿的,倒给我整不会了。」他又叹口气接着道。
皇兄的眼神格外认真,我突然想起了他之前疯言疯语的时候说他是男子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女性的灵魂。
「其实我不是穿的。」我说。
无人在意的角落,成恒蹦了出来:「哎哎哎,我不是叫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吗?」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看着皇兄,无比认真地问道。
「我叫叶风。」
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姐妹!
「你你你……原来是你!」成恒的尖叫打破了这一丝的温馨。
他吹胡子瞪眼道:「我俩一起穿越过来,你倒是先选了叶风,害我叫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