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崇祯正一脸倦意的坐在龙书案前翻阅着一封封的奏折,进入今年以来,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远不如前几年了,刚刚登基的时候正是他龙精虎猛的时候,即使通宵达旦的批阅奏章第二日也能够神采奕奕的继续处理朝政。
可是近几年来他越发的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每每夜晚只是稍微安寝的晚些第二日便感觉浑身乏力,而且自己昔日的满头黑发如今竟是近半以变成了灰白色,任凭御医开了多少方子进补也是无济于事。
“难道朕真的老了?”
崇祯皇帝喃喃的说了几句,伺候在一旁的几个小黄门自是不敢接话,权当是耳朵聋了没有听到。
随手翻了几封奏折崇祯皇帝便心烦意乱的将这几本奏折丢到了一边,陕西宁夏大旱、江西水灾、湖广流寇动作频频,不是要钱就是要兵,没有一件让他顺心的事儿。
最他烦心还是蓟镇的战事,打了这么多时日了太子一封奏疏也没有,只是收到几封周延儒的折子称太子亲率主力赶往了三屯营。
气的崇祯当时便将面前的桌案掀翻了,他气太子太过大胆,初次带兵就敢带这点人马去招惹鞑子七万偏师简直是胆大包天!
但让崇祯更加愤怒的是首辅周延儒,作为这次大军的督师他将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他,目的就是让他约束太子不要让他冲动。
可是他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坐视太子亲率大军出城陷入险境却毫无作为。
想到此崇祯心中的焦虑更甚几分,他是皇帝更是一个父亲,自己的儿子现在身处险境他又怎能安稳的坐在龙椅之上接受众臣的朝拜。
“陛下,兵部尚书张缙彦有急事上奏!”
一个小黄门从殿外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张缙彦进宫肯定是不知何处又有了紧急军情,崇祯心中的烦躁之感莫名的又增添了几分。
“整天就知道上奏上奏!正要你们有何用?”
崇祯暴躁的发了几句牢骚,带还是无力的冲那小黄门挥了挥手,紧接着张缙彦便一路小跑了进来,一遍跑着还一便兴奋的喊着,丝毫不顾及宫廷礼仪。
“陛下,大捷!大捷!蓟镇大捷!”
只听咣当一声,崇祯猛地站起身龙案上的茶盏被碰倒在地上摔成了几半,但崇祯顾不上查看一只小小的茶盏快速的走到张缙彦身前。
“你仔细说,何处大捷?”
“太子殿下率军与鞑子在三屯营和墙子岭血战十余日歼敌万余,现正率各部官军返京。”
张缙彦说着便将兵部的行文上呈给了崇祯,崇祯急不可耐的一把抢过张缙彦手里的行文看了起来。
“好,好啊!太子做的好啊!”
崇祯一边看着虎贲军大都督刘肇基给兵部上的行文一边连说几个好字,大明与鞑子对峙十数年大小战事几十场,总体来讲败多胜少,近几年来更是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
与鞑子连战连败,剿寇剿也是越剿越多一塌糊涂,别说是朝臣和百姓,就连崇祯有时都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他太需要一场胜仗了,大明太需要一场胜仗了。歼敌万余,这是数年来少有的大胜啊!
“传旨,此战中所有有功将士从重议奖!此事朕要祭告太庙,以告慰我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传旨礼部立即准备!”
崇祯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此时的他双手因为激动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往下看行文。
只是看着看着崇祯的脸色就不对了,突然一把将手中的行文掷在了地上。
“该杀!”
张缙彦被崇祯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这封行文属于绝密只有皇帝能够御览,他也只是听来送信的虎贲军兵士说了大捷的事,但具体里面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召骆养性进宫!”
崇祯阴沉着脸对一旁的小黄门说道。
三和县境外的官道,此时正有一支朝廷的兵马缓缓行过,正是自墙子岭返回的虎贲军。
图尔格在得知阿山部被明军全歼后并未再停留而是加速撤往草原再绕回大清的地盘。
而刘肇基也随即召回了各部并未再追击,总体来讲目前虎贲军的实力和鞑子相比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这次的胜利纯粹是因为鞑子对虎贲军的实力全无了解所以才吃了个大亏。
这次歼灭的万余鞑子里近六千是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真鞑子仅五千,虎贲军也损失了近七千将士,足可看出鞑子战力的恐怖。
“虎贲军成军仅数月,这才刚有点起色这一仗就损失了近四分之一,本宫心疼啊!”
朱慈烺自从率军出征以来便再也没有乘过马车,而是和众将一起骑马,此时刘肇基和孟兆祥一众文武俱都骑马将朱慈烺簇拥在中间一起缓慢的前行。
“殿下仁慈,恕臣直言虎贲军乃是臣从军以来见过的最精锐的兵马,三屯营一战若是换了大明其他任何一支兵马恐怕都守不住,但是虎贲军不禁守住了而且还与敌重创,这都是殿下之功啊!”
刘肇基这员老将此时也是不自觉的拍起了朱慈烺的马屁,只是朱慈烺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
“回去后要将这次牺牲将士的名字一个不拉的统计出来制成名册,待他日忠烈祠建成之日一并请入供奉。”
“另外这些阵亡将士的家属一定要照顾好,每人一次性抚恤五十两,家里有孩子的虎贲军帮着抚养到十八岁,有老人的虎贲军负责养老送终。”
“殿下,如果以后都照此办理恐怕将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啊!”
刘肇基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当然乐得提高官兵的待遇,可是一个人五十两,这次一下子便要拿出去三十多万两,还要负责赡养他们的家小,无疑是给虎贲军背上了一个沉甸甸的负担。
听到刘肇基的话,朱慈烺沉思片刻随即抬起头默默地注视了天空半晌。
“他们都为我大明付出了生命啊,如果照顾不好他们的身后事,今后再有战事谁还肯豁出命的护卫大明?”
“况且,出征前本宫已经答应他们了,又怎能食言呢?”
朱慈烺的话让众将心中五味杂陈,大明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便逐渐的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政治格局,即使是二三品的武将见了远低于自己品级的文官也要客客气气。
这些文官什么时候将这些丘八放在了眼里,没想到当今太子殿下身为皇家贵胄却是如此的重视武人,这些话听到他们的耳中无不感到热乎乎的,看来自己这些做武将的出头之日不远了。
虽然朱慈烺话说的斩钉截铁,可是他也知道虎贲军现在的财政状况,出京之前李明睿曾向他禀报过,虎贲军军中现在最多还有存银六十万两。
除去这次阵亡将士的抚恤再加上军饷和一应损耗,下个月虎贲军恐怕就要断饷了,而京泰商行这个月的分红还未解送进京,恐怕要想法子酬些银钱才是啊,想到此朱慈烺又开始犯愁了。
就在此时,十几批快马从京师的方向狂奔而来,竟是一队锦衣卫,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卑职骆养性参见太子殿下!”
骆养性翻身下马跪地参拜道,他身后的十几名锦衣卫也纷纷下马参拜。
“骆指挥所来何事啊?”
“卑职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犯官范志完先期回京!”
原来那篇兵部的行文中刘肇基除了向崇祯汇报了此次战役前后的经过,还顺便参了范志完一本。
毕竟这种告状的小报告不能由太子提出来,他和范志完品秩相当,这个小报告由他来打再合适不过了。
刘肇基的这个弹劾的奏疏便如让崇祯好像刚刚品尝了一顿美食后突然又看见一坨大便出现在他面前,当然会怒不可遏。
再加上前期时间范志完刚刚在山东葬送了数万明军主力,新账旧账一块算,崇祯甚至都等不到大军回京便遣骆养性出京提前将范志完解送到京城。
“如此也好,白广恩!”
“末将在!”
听到太子喊自己的名字白广恩赶忙应道,在青山口他们三镇象征性的对着图尔格的大军发动了一场突袭,好歹带回了百十个鞑子的脑袋,这才勉强从朱慈烺这里过了关。
这次返京眼见范志完被丢进了囚车俨然一副钦犯的模样,他们几人心中便又是一阵忐忑,丝毫不奢望这次回京能得到朝廷的封赏,主要不追究他们的罪过就是天神保佑了。
“鞑子虽然退却了,不过回京的路程少说还有几十里,你便率骑兵跟骆指挥押着范志完先行回京,务必看好他!”
“末将遵命!”
白广恩心中的忐忑稍稍平复了一些,只要太子殿下还愿意用自己,说明至少这个总兵的位置是保住了。
当下白广恩便又恢复了一个总兵的威势,几声大喝便带着手下的千余名骑兵出了大队。
不多时范志完的囚车便被白广恩手下的骑兵带了出来,相较前些时日范志完的精神已经全部垮了,双目无神须发凌乱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乞丐。
但是在场的并没有人同情他,今日的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骆养性再次向朱慈烺参拜后便命人带着囚车向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作为范志完的恩师,自从范志完被朱慈烺圈禁一直到大军返程,周延儒一直称病从未出过马车,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然而,有的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看着远去的囚车,朱慈烺再次陷入沉思,或许一场风暴马上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