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距离京城也就几十里的路程,傍晚时分朱慈烺带着大军的主力便已到京城近郊。
因虎贲军的营房在京城外城,所以刘肇基便率各营军兵陆续的进了城,但朝廷祖制外镇大军未奉召不得入京,所以徐标白广恩等各镇兵马只能在城外扎营。
朱慈烺也随着虎贲军各营的军士进了京城,想着此时皇宫应该已经关闭宫门了,便没有再前往紫禁城。
带着周嗣昭等一众亲卫赶回到太子府,却发现王承恩正带着几个内侍侯在府门口,见到朱慈烺赶回来王承恩赶忙恭敬的迎上前来。
“太子殿下,皇上正在宫里等着您,还请殿下随老奴速速进宫!”
乾清宫,宽大的御案上摆放着七八道精致的菜肴,明亮的烛火照在崇祯的脸上,似乎驱散了一些他脸上的寒霜。
“此次你虽然打了个胜仗,但终究是太过冲动,你是储君乃是大明的根基和未来,以后切忌不可再行此孟浪之事!”
崇祯的脸上虽然还挂着如冰的寒霜,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充满着满满的父亲对儿子的关爱。
“儿臣知道了。”
可能是出于这具身体本能的记忆,对于这个父亲朱慈烺的内心总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这可能就是血脉的神奇之处吧。
“这次有功的文武诸臣你写个章程上来,朕俱都准奏!”
扮演了严肃的家长,接下来便要再演个慈父了,崇祯脸上的神情逐渐和缓了下来。
“这些时日你在外东奔西走,面容消瘦了不少,朕让御膳房做了几个你平日里喜欢吃的菜肴,今日不让你的母后和长平过来,就咱们父子两个一起喝一杯!”
崇祯话音落下,侍候在一旁的王承恩赶忙端着酒壶踱了过来,先将崇祯面前的酒杯倒满,又走到朱慈烺的面前将他的酒杯倒满。
宫里的御酒充满着诱人的香气,倒出酒杯的那一刻酒香便钻进了朱慈烺的鼻子。
穿越到这个时代,朱慈烺还真没喝过酒,今日崇祯让他饮酒,也是默认了他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挡一面了。
“儿臣敬父皇一杯!”
朱慈烺端起酒杯仰头便一饮而尽,这时候的酒虽然度数远远不及后世的白酒,但入口仍是那样辛辣,一股火烧的感觉瞬间从食管滑进了胃中,朱慈烺瞬间被呛的一阵咳嗽。
“这酒虽醇美,却不可如此猛饮!”
崇祯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将酒杯缓缓的放在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便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朕欲派刘肇基率新军赴河南剿匪,你以为如何?”
崇祯突然毫无征兆的问了一句,朱慈烺没有心理准备之下顿时愣了片刻。
沉默片刻,朱慈烺放下手中的筷子又是轻轻的将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儿臣编练新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外驱鞑虏内平流寇,但是现在却不是时机。”
崇祯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朱慈烺,似乎是示意朱慈烺继续说下去。
“流寇民变多因百姓饥寒,兵变多起于缺饷,当今河南山西湖广几省以被流寇糜烂,流寇之祸非剿不可,但是一味的清剿却解决不了根源。”
“只有先养民,让百姓能够填饱肚子才能渐渐地消灭掉流寇的兵源,届时朝廷再佐以大军围剿才能真正的解决掉流寇之患。”
“现在流寇以逾四五十万众,即使刘肇基率新军前往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儿臣以为不如将此几省扔给流寇让他们烂在那里,朝廷防御好周边各省,流寇不事生产待几省的粮饷消耗殆尽,必会不攻自溃。”
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流寇现在已经成了大患,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会被解决掉,他们不会留给大明喘息的时间。
但是这个时候若将刘肇基派往河南无异于是肉包子打狗,所以朱慈烺必须劝说崇祯放弃这个想法。
“虎贲军现在虽然已经形成了战斗力,但是现在对上流寇恐怕仍然胜算不大。”
“儿臣这次回京后正想着再度在京城及周边各府县招募良民充实虎贲军,儿臣以为至少要有十万以上的新军再配合以各地地方官军才有和流寇决战的本钱。”
“可是流寇不会留给大明那么长的时间了。”
崇祯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此时的愁苦,李自成现在已经在荆襄建国称王下一步便是染指汉中,潼关若失恐怕京城便危险了。
此时的山西河南已经没有多少官军了,李自成若拿下潼关恐怕在北方已经找不到几支能与之对抗的军事力量了。
崇祯也知道以刘肇基区区三万之众即使再能打也断断不是李自成的对手,但是他现在已经如一个病入膏肓的绝症病人,看到一丝救命的稻草便想要赶紧抓住。
朱慈烺其实知道崇祯的心思,沉思片刻后还是决定向崇祯说出自己的想法。
“父皇,您还记得儿臣曾在朝会上说过的那个长久稳妥之策吗?”
崇祯又是皱了皱眉头仔细的回想了一番。
“以空间换时间?”
“正是。”
崇祯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上次朝会之时他就已经听明白了朱慈烺此话的意思,只是这个说法太过惊世骇俗,如果真的将此方略付诸实施,那就意味着大明要放弃更多的领土甚至是京城。
“皇儿啊,你这是让父皇成为千古罪人啊!”
见崇祯似乎有意动,朱慈烺不禁心中一跳。
“父皇,现在北方几省已经成了朝廷的累赘。守无兵可守,赈无粮可赈,再这样下去会将整个大明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我们放掉这几省,首先便将流寇置于了对抗鞑子的最前线,我大明依托长江沿江数省设置几大军镇,编练新军,充实粮饷,江南财赋之地尽在我手,不消今年朝廷便能缓过气来,届时儿臣愿率师北伐一举荡平贼寇恢复大明江山!”
“到那时父皇仍是我大明的万乘之君!”
“可是群臣不会同意迁都的。”
崇祯已是名言了迁都二字,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也想到过效法东晋南宋南渡长江。
可是他不愿意背上放弃祖宗陵寝之地的骂名,他更明白京城的众多重臣勋戚已是在京城绵延的时间太久了,他们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几百年的故土的。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南都和北都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圈子,如果北都的臣子都跟着自己去了南都,那么北都的这么些家业又当如何处理?
“父皇。”
朱慈烺叫了崇祯一声,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朝中那些大臣和勋戚都无所谓,因为若是闯逆攻进京城他们只消跪下向闯逆效忠依然可以当他们的大臣勋戚,可是我等皇族却是不可,只能和闯逆死拼到底。”
朱慈烺的话显然是震惊了崇祯,他想不到这样一席话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说出来的。
只是他紧皱的眉头和抿着嘴唇依然可以可以看出他此时内心的纠结和犹豫。
“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朱慈烺也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便没有再就迁都的事再纠缠下去。
“父皇,可否将南京周围的皇庄赐给儿臣?”
所谓皇庄就是由皇帝或皇室直接统辖的土地,类似于地主的土地,所以说皇帝也是全国最大的地主,仅北京周边的皇庄就有八万顷之多,南京的皇庄也不下这个数量。
“你要皇庄干什么?”
崇祯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又是练兵又是参政,还整天关心着军器局的那些枪炮,现在又惦记上了皇庄,难不成还想亲自下地耕种。
“福建商人陈经纶前月向儿臣进献了几样海外的作物,据说亩产可达千斤,儿臣想要在南京的皇庄试种一下,如果当真如此当是我大明之福,如能在各省推广我大明将再也不会有百姓饿死,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因为填不饱肚子而被迫从贼了。”
崇祯听闻此言也是大感新奇,他是不相信海外的蛮夷小国能有此等高产作物的,只不过也不太好打击太子的积极性,便批了南京的三万顷皇庄作为新作物的试种之用。
用过饭之后崇祯本想让朱慈烺宿在宫中,但朱慈烺坚决要出宫,崇祯没有办法便让朱慈烺去坤宁宫和周后请安后再出宫。
到了坤宁宫又是少不了一番埋怨,面对母后严厉的关怀,朱慈烺也只能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只是朱慈烺很清楚,生逢乱世很多事情是躲不过去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再加上本朝的太祖成祖哪一个不是在经历了重重的尸山血海才成就了这万般伟业。
和一众亲兵骑马缓步在宫城外的街道上,朱慈烺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距离李自成攻进北京最多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自己一定要利用好这最后的机会尽可能的强大自己,才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最大可能的保存自己,拯救大明。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