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此话一出无异于无异于在众臣之间又丢入了一枚重磅炸弹。
太子殿下今天算是跟商事杠上了,跟增加商税相比禁海更是一条不可轻动的祖制。
自太祖时为了防御沿海的倭寇与海盗,朱元璋便下达了禁海的命令,之后的百余年间大明更是将此项命令当做祖制一直在坚决的执行着,虽然后来有了隆庆开海的例子短时间里解除了海禁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不过禁海令却并没能组织沿海的商人下海经商,只不过不能正大光明的干只能偷偷的进行走私。
目前最大的走私商人便是郑芝龙,当然京泰商行严格意义上来讲虽然有太子的授意,但现在也是在走私,除了这些以外,江南的那些大商人和走私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甚至朝中不少官员的家族中人便有不少人在干着走私的勾当。
“陛下,禁海乃祖制不可轻动,若擅自废除怕会动摇国家根基啊!”
周延儒刚才已经被朱慈烺的一顿灵魂拷问怼的六神无主,现在不敢轻易在说话。
陈演和冯铨等朝廷众臣虽然有心站出来反对,但是他们家族里都是江南的富绅,和海贸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刚才太子怒斥周延儒的那些话同时也是说给他们听的,连首辅家族的情况都摸的一清二楚,何况是他们?
顺着太子的意思顶多也就是损失点银子,要真把太子惹急了扣个谋反的帽子下来,可就不是损失点银子的事了,难道还很能因为这点事就造反?
所以那些屁股都不甚干净的朝臣虽然脸上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却是没有一个开口反对的。
“臣附议!祖制不可轻动,若为了几个银钱便放弃了祖制,我大明列位先皇的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息的!”
第一个出言反对的却是少詹事黄道周,随后右都御史刘宗周也出班附和起来。
见到又是这两位食古不化的老学究,朱慈烺不禁一阵头疼,这种顽固的直臣要比那些废物更难对付。
因为他们对于大明是绝对的忠诚,绝对的心中无私,然而正因为这种无私才会更让他们坚定心中的信仰,更加不会轻易的改变内心的想法。
他们信奉的是他们心中的道,所以在国家覆亡之际他们并有和其他朝臣一样改换门庭侍奉新主,而是选择慷慨赴义全了自己心中的道。
对于这种忠臣,朱慈烺打心眼里敬佩也是打心眼里不想伤害他们,可是国家要进步,一些伤痛却也是不避免的。
“两位老先生一直在谈祖制,本宫想请教二位一个问题,现如今朝廷内外交困,百姓苦不堪言,剿匪用不用银子?赈灾用不用银子?朝廷运转用不用银子?”
“黄詹士给本宫上课时常常教导本宫将来要做一个爱惜百姓的好皇帝,可是现在国家有难却只能抱着一个谨守祖制的牌子,难道就只能从那些种地的苦哈哈的嘴里抠银子眼看着他们活不下起来反朝廷吗?”
“朝廷眼下或许确有难处,但这并不是殿下可以违反祖制的凭仗,若是每一代君王都视祖制为无物岂不是乱了纲常?”
刘宗周虽已年近花甲却依然是目光炯炯声如洪钟,若非朱慈烺有了后世这几十年的阅历还真被这老头儿吓住了。
“老先生,坚守祖制固然重要,但是本宫以为若是改变祖制能解救大明百姓于水火,朱慈烺愿意当这个不肖子孙!”
说着朱慈烺转身便跪在了崇祯面前。
“父皇,大明现在已经到了万分紧急时刻,不可再墨守成规。变则通,不变则亡,天下大势浩浩汤汤当与时俱进啊父皇!”
朱慈烺的一番话振聋发聩,字字句句如重锤般敲击在崇祯的心上,一边是祖制,一边可能是朝廷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源,崇祯顿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老臣以为太子殿下拳拳赤子之心天地可鉴,且即使海禁也禁不了走私,反而白白让朝廷每年损失数百万两银子,实在得不偿失,且我大明隆庆朝也曾有废除海禁的先例在前,所以此举倒不算是违背祖制,因此老臣赞同太子殿下所请,解除海禁,恢复海贸!”
“臣附议!”
“臣附议!”
李邦华、孟兆祥等率先站出来力挺太子,户部尚书倪元璐也跟着站了出来。
朝廷税权在户部,不论是增收商税还是开海禁首先受益的肯定是户部,户部有钱了他这个户部尚书的腰杆子也肯定就硬起来了。
随着有重臣的带头响应,一些观望风向的墙头草也纷纷的出声附议赞同,这里边不乏有家族中干着走私买卖的官员。
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虽然解除海禁后朝廷肯定要对进行海贸的商人收取关税,但是同时他们的生意也从此合法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受益肯定也就随之增加,交的那点税银反而无足轻重了。
“如果朝廷解除海禁,你打算怎么做?”
崇祯面色沉重的问向朱慈烺,朱慈烺刚才的一番话和众臣的附议确实打动了他。
就目前朝廷的情况来看,若想增加朝廷财政收入似乎解除海禁已经成了唯一可行的方式,可是具体应该怎么做他的心里还真没谱。
“大明已经太多年没有对外进行商事的经验了,如果贸然打开全部海疆恐怕会适得其反。”
“儿臣认为可先从泉州、宁波、广州、厦门、松江等五府设立海关衙门专司开海对外商贸事宜,可从户部选派一名得力的官员具体负责五口的建设和之后的监督事宜。”
“海事衙门成立后朝廷便可公告天下及海外诸藩国可通过这五口在海关衙门的监督之下来往大明进行贸易。”
“而海事衙门则可根据商品的具体类别对来往商队收取关税,关税则直接解送户部国库,当然这只是儿臣大致的想法,具体实施方略还要由户部和具体通晓海事的人才商议出一个章程。”
崇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本以为朱慈烺只是一时的冲动想法,没想到他心里竟然已经有了这么成熟的想法,当下对自己这个儿子不禁又是高看了一眼。
“户部可有合适人选担此重任?”
“户科给事中左懋第为官勤俭廉明颇有干才,臣认为其当可担此重任!”
朱慈烺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左懋第为崇祯三年的进士,为官正直清廉。
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便是作为南明赴满清的和谈使者,面对鞑子的侮辱和招降宁死不屈后来慷慨赴义的壮举,被后人誉为“明末文天祥”。
此时的左懋第因为在韩城知县任上吏部考选为钦定第一,刚刚被调如户部任职,因为其谨慎勤勉的性子颇得尚书倪元璐的喜爱,所以立刻就将他举荐给了崇祯。
“陛下,太子殿下刚才所说的这五个州府横跨三个省,海关衙门将来少不得要和地方州府打交道,左懋第虽然才干上没有问题,只是品级上略有不足啊!”
李邦华此时出班奏道,他的意思很明白,海关衙门一旦干起来肯定是一个大滩子,左懋第即使再厉害一个七品的小官派下去,那些地方上的布政使和巡抚之类的大员哪能把他放在眼里。
崇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沉默许久不语。左懋第有着丰富的地方施政经验为官有正直,朱慈烺可不想错过这个人才,见崇祯似乎有些犹豫赶紧开口道。
“父皇,漕运和海关从根源上讲差不多,既然朝廷在漕运上常设一总督,为何不能在海关衙门照此办理常设一总督署理五口海事?”
“儿臣听闻左懋第颇有干才,既然品级不够,朝廷给他提上来就是了,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臣等附议!”
见朱慈烺力推左懋第,李邦华倪元璐也顺势附议。
“准!”
崇祯沉吟片刻口中轻轻突出一个准字,左懋第这个七品的户科给事中便一跃提拔为了正二品的海关总督,成了一方大员。
“另外,福建商会会首陈经纶对海贸诸事颇为熟悉,可令其为海事衙门顾问,协助左懋第赞画海事衙门筹建及相关律法的制定。”
“准!”
“陛下,开海之事干系重大,万望陛下三思啊!”
见崇祯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开海,黄道周和刘宗周二人再次跪倒在殿上,其痛心疾首竟似崇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此时殿中应和二人的朝臣寥寥无几,看着这两位都已年近古稀的老人跪在殿上神情痛苦,朱慈烺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既然是改革,就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当此朝廷多事之秋,当行非常之事。朕意已决,两位先生无需再劝,若将来列祖列宗怪罪下来,朕一力承担便是!”
见崇祯心意已决,刘宗周二人眼中的神采也渐渐的熄灭了下来。
“臣已老迈,近日身体渐敢力不从心,既然老臣已经无法再辅佐陛下,还请陛下赐臣骸骨归乡养老!”
“臣也乞骸骨,还望陛下恩准!”
黄刘二人此时脸颊上已是留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给他们是想以此行为来最后的努力一次想要改变崇祯的想法。
见到这两位老臣如此状态,崇祯的心中也不禁为之动容。
“两位先生乃朝廷股肱,此时朝廷真是用人之际,两位先生怎可弃朕而去?”
“既然你们近日身体抱恙,朕便许你们两月时间修养身体,散朝后朕安排御医去给你们把脉调理身体,至于乞骸骨之事,两位先生休要再提,朕不允!”
........
济南城外十里亭,骆养性和前来送行的刘泽清正相对而立,二人的脸上俱都挂着和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