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秦厌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这位挚友在她心里已留下极深的痕迹，即使不见到他，也总是忍不住会时常想起他的一颦一笑。可他又不是什么绝世美男，修为不高，也不成熟稳重，甚至有时还傻里傻气的。怎就将他放在心上了？
意识到这点，秦厌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沈复，匆匆说了句要回家吃饭，便与沈复分道扬镳了。
狂跳的心，不休不止。
直到仙客居，才稍稍缓和。
秦厌一进门，便见小白缩在墙脚画圈圈，似乎很是郁闷。
她走上去在小白屁股上踢了一脚，吓得白惨惨的骨架子哗啦啦地响。
小白回头见是秦厌，一对空洞的骷髅头顿时有了神采，他惊喜地喊道：“主人，你回来了？”
“嗯。”秦厌敷衍了两句，便开始东张西望，“今天阿灿没捣乱吧？”
听对方问起阿灿，小白顿时泄了气，蹲下来继续画圈圈：“他把自己关书房一天了，除了送药，我就没见他做过别的事。”
“他在书房里做什么？”
“画画。”
“画画？”
何时阿灿也对画画感兴趣了？秦厌好奇，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书房。
她进来时，阿灿头也不抬，专心作画。能有这样认真专心的好徒儿，真真是……
秦厌走过去，满怀期待地看着阿灿的画，目光落下的那一刻，顿时笑容一僵：“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听见抱怨声，阿灿疑惑地抬起头，唤了声：“师父？”
秦厌指着画纸：“小白说你在书房待一天了，就画了这么一堆玩意儿？”
“是啊。”阿灿笑眯眯地说道，“师父赠我明月，我自当回礼，为师父描摹画像？”
“啥玩意儿？这堆窝瓜画的是我？”亏她想着鲛人鳞片有避邪防毒的功效，特意找沈复要了两片，想给这孽徒护体避邪，真是白瞎了为师的一片苦心！这下鳞片也不送了，让他中邪病死才好！
阿灿没察觉到秦厌的怒火，还在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窝瓜？师父可不像窝瓜，师父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子了。”
“……原来在你心里最美的女子是窝瓜。”秦厌也被他的笑声感染了，真心破防。
却见阿灿要将那画收起来。
秦厌问：“你想做什么？”
“师父不喜欢，但我喜欢得紧，定要将这副画收好做纪念。”
秦厌笑着摇头：“无聊。”
“能让我笑你一辈子的东西我怎可丢掉，以后我要背着你经常拿出来炫耀。”阿灿正洋洋得意，手中的画突然着起了火。
他不顾灼痛，连忙用手将火拍灭，可惜最后还是没抢救回来，只剩下几块焦黑的纸片。
这一回，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看向秦厌：“师父为什么把它烧了？”
秦厌却不动声色，连他受伤了都看不见，只埋怨说：“画这么丑，也不知道用点心。”
阿灿苦笑：“用心了，只是水平在这儿。”
“那也不能让你到处传播，坏我形象。这种黑历史必须消除！”
“知道了，以后不画就是了。”
见阿灿如此失落，秦厌心知理亏，只好耐心跟他解释道：“不让你画，不是因为你水平差，而且因为这样不得体。”
“这样不许那样不许，那怎样是得体的？”
“坐好，别动。”
“什么？”
阿灿被秦厌施了个定身术，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时辰，看着她拿笔在纸上描描画画，直到全身都坐僵了，秦厌才解开定身咒，平静地说道：“过来看看。”
“看就看！”阿灿活动活动筋骨，走过去，发现原来秦厌刚在一直在画他。画中的他从未坐得如此端正，活像个泥菩萨似的。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厌见状，直接要将那副画挂在墙上。
阿灿问她：“你又想做什么？”
秦厌干咳一声，学着他得意的模样说道：“能让我笑你一辈子的东西，我怎可丢掉，以后我要背着你经常拿出来炫耀。”
顿了顿，秦厌又一脸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不烧它？”
阿灿看着她，摇摇头：“这是师父第一次这么专注地为我做事，我舍不得破坏。”
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秦厌看着满脸认真的阿灿，他眉心的青鸟印记已淡了许多，几乎快看不见了。如此想着，她又伸手，要抚上阿灿的头。
阿灿躲了一下，满眼警惕：“师父，你又想做什么？”
秦厌道：“想抹去你眉心的青鸟印记。”
“师父又要抛下我了吗？”
“什么叫又？我几时抛下你了？”
“很多次了，只不过你忘了，我也忘了。”
秦厌叹了口气，只好道：“大家都忘了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嘛。如今你父亲病重，乖乖回家，说不定还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我不记得我有什么父亲，只知道师父，我的生命里，唯有师父烙下的印记不可磨灭。”
“那是因为你忘了。没关系，待我抹去这青鸟印记，你便能想起你是谁了。谢亦欢，该回家了，侯门需要你。”
秦厌还要伸手，却被阿灿一把拍开，夺门而出。
按无情僧的说法，谢冲大概是命不久矣了，她也是做了很强的思想斗争，才决定回去找阿灿，让他认祖归宗，见谢冲最后一面。没想到会引起阿灿这么大的抵触情绪。她更没想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小徒弟咋突然就炸了呢？
秦厌仿佛一位失孤老人，独自坐在冷冷清清的书房里，盯着那副墨迹未干的画像，画中阿灿没有笑，端端正正地坐着，可现实中的阿灿从未如此守过规矩。终究只是她期望的样子。
当年她因玩忽职守，被贬下凡，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错误。她欠下的那些债，还了几百年也没能还清。如今功德石转成蓝色，或许便是她转运的一个奇迹。能为人间解决当下怪疫之事，那可是件极大的功德。而谢侯爷也染上了此病，从阿灿入手，也是为了调查怪疫，累计功德啊。既然阿灿不愿回去，看来她得想想其他路子了。
本以为惹怒了小徒弟，他大概很长时间不愿来见她了。可第二天一大早，秦厌便被前来请茶的阿灿给吵醒了。
她睡眼稀松地从床上坐起来，瞥了眼阿灿手里端的茶，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会在里面下了毒吧？”
小徒弟满脸喜悦皆在那一刻粉碎，随即又干笑两声，道：“嗯，有毒，师父敢喝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说罢，端起茶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