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欢说错了一点,沈复没有装傻充愣,他是真单纯。也就温无道那种人鲛混血的心思邪恶,大多数鲛人还是极易哄骗的。
谢亦欢更不了解秦厌决心送他离开的原因。
正如所有人都不明白,曾经闹得神界上下不得安宁,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坑神闯祸的司命神君,多少次违反天规都被天帝宽恕,到头来却因为改人命格这区区小罪,而遭受重罚,被贬下凡。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猜测秦厌是动了凡心,这对神仙来说乃是一等一的重罪。有人猜测秦厌脾气古怪得罪了她的大靠山天帝。还有人猜测秦厌是当腻了神仙,自己作死,想下凡体验人生。搞出这些传言的人还真是了解秦厌,因为无论哪一种猜测,都像极了她秦厌能做出来的事。
秦厌原是一只青鸟,天帝爱宠,常年受仙气滋养化形,为了让她在神界站稳脚跟,天帝封她为司命神君,掌管众生命格。仗着天帝的偏爱,她无法无天,不仅毫无职业操守,爱好八卦,喜欢多管闲事,还染上了赌瘾。无聊时便喜欢跟各路神仙打赌,差点儿输光司命仙府家当。得亏天帝家底丰厚,时常为她填补。
那时候听到最多的八卦,便是堂堂天帝苦追司命神君数万年,偏那司命神君是个没心的,任凭天帝如何付出,她便如那灵识死去的扫地星,傻乐之后,扭过头继续扫地。
说实话,若天帝不是秦厌的主人,或许她会很喜欢这个好脾气的大佬。但从一开始,他们的身份便设定成了主仆,不管之后怎么变,她对天帝都只存有上司与下级的心思。正如一开始她便只当阿灿是徒弟脸,即使后来将他逐出师门,在秦厌心里,阿灿依然还是她的徒弟,不可逾越。说她死心眼也好,臭石头也罢,总归是不会动心了。
至于沈复,在他眼里,秦厌大抵是他最好的朋友罢。秦厌如是想着,不知不觉便走了神。
直到听见打斗声,才将她的意识拉回来。
不知那无情僧从哪儿找来一把木剑,竟跟雨师妾干起来了。
只见无情僧放下木鱼,拿起木剑,却是双目紧闭,不带一丝情绪地对雨师妾说:“雨师妾施主,好久不见。”
“懒得跟你叙旧!”雨师妾再也抑制不住,用剑指着他,“动手罢,斩妖除魔不一直是你们神仙的职责么?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他也用木剑指向雨师妾,语气无比残忍:“灭了你的罪,送你去见雨师国那群妖孽,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二人的剑互相刺向对方。
这一次,他没有一丝留情。她也是。
两败俱伤来得这么快,又或许从一开始便是这样。
意识消失之前,雨师妾依稀想起很多年前,在她还是九天神女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名叫无情的神仙。他气质出尘,怜悯苍生,拥有一颗能令六道起死回生的佛心。
与他初见时,他面红耳赤,羞答答不敢抬头,雨师妾坐在树上,笑着拿果子砸他:“小神仙,你要到哪里去?”
他双手合十:“去拜师。”
“拜哪门子的师?”
“须弥山,天帝。”
“天帝那呆子有什么好拜的?”我从树上跳下来,笑吟吟朝他走来,“不如你拜我罢,我比较好说话,也比那呆子更好相处。”
“姑娘慎言,天帝可是九天之上的主神,是这天地至尊,他心怀天下,亦是小神心之所向。”
“心里不向着好看的姑娘,偏要向着个呆子,你真是个怪人。”
“惭愧,惭愧。”
后来,无情成了天帝的大弟子,由于悟性极高,被当成神界下一任接班人培养。
雨师妾便经常去须弥山找他。虽然他跟那些老神仙一样古板,可他长相俊美,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雨师妾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雨师妾的阿鼻剑削铁如泥,是上古魔君留下的神兵利器。原本这剑在魔君手中,一千年多前,魔君看她有眼缘,便把剑送给了她。
无情也喜欢练剑,但他用的都是木剑。
他总说:“剑能伤人,但木剑不会。”
雨师妾哼哼道:“一把破木剑有什么好练的?不如你多陪陪我,我比剑好看。”
他不理她,依旧闷头练剑。
……
雨师妾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吓唬无情,在他认真修炼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他:“小神仙,都说相由心生,你长得这样好看,想必你的心挖出来也很好看。小神仙,不如再让我看看你的心罢?”
说着就要朝他胸口探去。
他微微蹙眉,攥紧她的手腕,语气有些颤抖:“雨师妾,别闹。”
她笑道:“我就要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无奈地叹气,转过身背对着她:“你这样,我没办法修行了。”
“修行有我重要吗?”
“我会堕入魔道。”
雨师妾拉起他的衣角,没敢碰他的手,因为怕他嫌弃自己。接着转到他面前说:“那我陪你一起入魔。”
他沉默了。
雨师妾又问:“小神仙,你相信天道吗?”
“相信。”
“若天道要我成魔,天道要我去死,你该当如何?”
他没有睁眼看她,也不再说话……
她终究没能得到他的回应。
后来,雨师妾因阿鼻剑中魔气干扰,差点儿走火入魔,伤了不少神仙。
在她恢复意识后,无数神仙都要来抓她,无情正是为首的神将。
雨师妾手持阿鼻剑,长身立于千军万马前,她问无情:“你会放我走吗?”
无情依旧没有睁眼看她,只双手合十:“雨师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雨师妾笑着丢了剑,束手就擒
……
雨师妾被打入天牢,寒冰铁链将她锁在雷池里,让她日日受雷击之苦。
但她毫不畏惧,因为无情日日都会来看她,劝她,希望她能回头。
她总是故作轻松的调戏他,“小神仙,你累不累啊?要不你睁眼看看我?我比那帮老神仙好看多了。你也别信什么天道了,你信我罢。小神仙,你信一信我……”
“简直胡闹!”他被逗得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无情走时,衣角擦过雨师妾的脸,有些疼,但她还是要笑,笑得很大声,她知道无情一定能听见她的笑声,但他的脚步却从不为她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