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阿灿的执念,看见他为了自己几乎癫狂入魔的一面,秦厌便打心底里害怕这个小徒弟。没错,堂堂司命神君,不怕被贬下凡,不怕神魂俱灭,却害怕一个人的爱。
舍脂总嘲讽秦厌,说像她这样散养徒弟,小阿灿不黑化才怪呢。但秦厌不以为然,她又不是养儿子。遇见阿灿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年,具备了独立思考的能力,黑不黑化跟她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命啊。
好在他现在已经是谢亦欢了,傻子并不懂秦厌总是躲避他的原因。
秦厌问他:“为什么又被欺负了?”
他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呆呆的,不开腔。
秦厌又说:“人家欺负你,肯定有人家的道理,是不是你又闯祸了?”
这种理论,连她自己听了都生气,可她必须得说,重来一次,她不能让小徒弟太过依赖自己,或许可以改变那凄惨的结局。
谢亦欢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见秦厌,他的心便会莫名作痛,面对秦厌的怒火,他忍不住伸手想抹平秦厌蹙紧的眉头,却被秦厌一手拍开。
“说话啊,你是傻子,又不是哑巴。”秦厌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谢亦欢满不在乎,笑问:“师父,还记得,我们约定今日要做什么吗?”
“什么?”
秦厌正要回忆,却见谢亦欢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碎的风筝,眼里闪过失落,但很快被笑意掩盖:“我们说好要一起放风筝啊,这是我亲手做的……可我太没用了,风筝被他们弄坏了,师父,你是不是因为我弄坏了风筝,怪罪我,才这样不开心的啊?”
“你……”瞧着他一脸天真的模样,秦厌叹了口气,“既然风筝坏了,那就继续做功课罢。回去再把道德经朝一百遍,下次我来检查。”
“师父,你又要走……”谢亦欢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冷风袭来,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又立刻将咳嗽声压下。
他越是乖巧懂事,秦厌便越是心疼,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冷漠无情,与他渐行渐远。如果没有她,谢亦欢的人生会变得更好,将来他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外面风大,世子还是回屋歇着罢。”秦厌连眉头也不曾动一下,淡淡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她背对着谢亦欢,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正暗暗捏紧拳头,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笑意:“师父,下次你来,徒儿定会乖乖的,绝不惹事!”
……
很快,到了海上鲛人国进贡美人的时日。
秦厌被曹庸指派去接见使臣,原意是让她暗中扣留几个,以权谋私。
依稀记得去渡口迎接来使那天,阳光暖洋洋的,天空出现了七色弧光,仿佛话本里的七彩祥云。
远远的,一条轮船向秦厌驶来,在船头站着一位身穿金缕衣的美人,她长发及腰,面容绝美,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一股皇族的贵气。
秦厌忍不住朝美人伸手,轮船靠岸,美人自然而然地抓住她的手,借力跳了下来。
美人的手很凉,很细,很软,就像大海里的泡沫,很是虚无。可正是这样的虚无叫秦厌抓住了,紧紧的,直到美人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国师,我好看么?”美人掩唇笑着,那身金缕衣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一时间竟宛如天神下凡。心中反而滋生出某种不真实来。
秦厌回过神,连忙松开美人的手,诧异道:“你怎知我是国师?”
“看气质啊。”美人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宛如两只扑闪的蝴蝶,让人忍不住想出手抓住。美人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到底好不好看啊?”
“啊……好看,好看。”
美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富贵兄,你好色的样子好可爱!”
这个称呼……!
秦厌震惊地瞪着面前美人,不可思议:“你……你是!”
“你把我当成沈复的妹妹好了。我叫沈馥,你唤我馥儿,美人……又或者……”沈馥贴近秦厌耳边,轻轻说了句,“唤我一声娘子,我也是不介意的。”
“馥、儿……”
“哎!”沈馥欢快地眨了眨眼睛,“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富贵兄?”
秦厌实在不忍直视,从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口中,吐出“富贵兄”三字,自然十分不协调了。她连忙别过视线,紧张地说道:“唯有你兄长才会这样唤我,你……唤我国师,或者……”
“你是我兄长的好友。”沈馥打断道,“便算是我的兄长了,我唤你国师哥哥,可好?”
“啊……”秦厌想说这样更奇怪了,但看着沈馥那张精致又人畜无害的脸庞,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道,“随你罢。”
沈馥是这次海上鲛人国负责运送美人的使者,接下来几日都是由秦厌与她对接。
秦厌安排她们住进大使馆时,辗转几回,终是忍不住问出:“你兄长呢?他有没有来?”
“兄长他素来不喜拘束,这会儿指不定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国师哥哥,有我陪你,还想他做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秦厌与沈馥二人时,沈馥关了门,竟大胆地抱起秦厌的胳膊,小鱼求食似的,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秦厌。
秦厌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抽出胳膊,背过身道:“你兄长不辞而别,我找了他三年,自然关切他的去向。”
“原来你这么关心他啊。”沈馥看着秦厌的背影,也不知是昔日千刀万剐留下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还是其他原因,她感觉鼻头一酸,眼睛不自觉便湿润了。
秦厌连连点头,十分坚定:“我当然关心他了,他是我的挚友。”
“是啊,你们都是男子,当然只是挚友了。”
啪嗒一声,一颗血色的鲛珠滚落到秦厌脚下。
秦厌回过头,便见沈馥红了眼眶,一脸悲伤。
她吓坏了,连忙上前安慰:“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国师哥哥很好。这次我来,正是兄长想将我托付给国师哥哥,希望国师哥哥能为馥儿寻一门上好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