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厌被困在神庙里了。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神子说：“你是他们献祭给我的贡品，没有我的应许，你无法离开。”
“那我求求你，剑给你，鳞片也给你，我什么也不要了，只求你还我自由。”秦厌已经快这破石头给逼疯了。
可这块石头的脑回路……哦不，他根本就没有脑子。面对秦厌的痛苦，他还非常认真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你好歹也是神仙，一点慈悲心都没有吗？”
“你也做过神仙，慈悲心这种东西，你有？”
“……”
大概是气氛太过低沉，神子尝试着活跃气氛：“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罢？”
“……”
“曹操家宴，两个小妾为争宠打了起来，曹操大怒：你们同归于尽吧！突然一将兵闪了出来：末将于禁，多谢丞相赏赐。”
说完，神子哈哈大笑。
秦厌面无表情：“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神子继续发挥：“有个才子因为说话得罪权贵，被朝廷判处死刑。斩首前，亲友们纷纷到狱中探望、哀哭，那才子倒反过来竭力安慰他们，还随口吟咏一首七绝，末后两句是：丈夫自信头颅好，须为朝廷吃一刀。”
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大概是他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了，秦厌没忍住，皱着眉头打断道：“你是打算讲一堆冷笑话，把我冻死吗？”
“不听笑话，那我给你唱首歌？”神子清了清嗓子，欢快地唱着，“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秦厌连忙打住：“哎哎哎！你再这样小心被仙电局查封！”
“那我给你说段相声……”
姜沉鱼捂住耳朵，满脸厌烦：“你觉得无聊可以多去普渡几个信徒，别光逮着我一个人祸害。”
“哦。”
神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开口说话。
秦厌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恶劣，或许神子只是太孤独了，整天守在神庙里，除了把他捧上天的信徒，几乎没人跟他沟通。而神子需要保持高冷和神秘感，肯定不能跟信徒有过多交流。难得遇上一个能说话的人，还这么讨厌他，他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罢。
如此想着，不由心软道：“其实你的声音很好听，唱起来，也很好听，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神子心头一喜：“你喜欢听我唱歌？”
秦厌道：“只要不唱什么十八摸，我大概也是喜欢的。”
神子激动极了：“那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嗯……比起唱歌，我其实更想听你讲故事。”秦厌做了个折中处理，“你也知道，我是司命神君嘛，虽然现在被革职了，但总有一天我要回归神界的。你跟我讲讲你成神以前的故事，等我回去有灵感了，还可以把你编进我的司命簿里。”
神子突然冷静下来：“我没有故事。”
秦厌面露不解：“怎么会没有？”
神子再次将一切归于云里雾里：“心中无故事，便没有故事。”
“你成神之前叫什么名字总还记得罢？”
神子沉默了。
神子不理她。
“哎——”
秦厌懒得再问，靠在墙边，准备小憩一会儿。
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万籁神音响彻空殿：
“在下，沈复。”
“什么？”秦厌猛地睁眼，却见神像依旧，无动于衷。但她满脸震惊，誓要从中看出究竟。
过了一会儿，头顶响起神子欢快的笑声：“我开玩笑的。原来鳞片的主人叫沈复，原来你如此在意那个叫沈复的鲛人，原来……神仙也会动情。”
“我没有！”秦厌生气地否认道。除却发现被愚弄后的恼羞成怒，更多是一股莫名的颓然，“他……只是我的挚友。”
“友情亲情爱情都是情，情至如此，你又何必分得太清？”
秦厌睁大眼睛：“挚友与恋人怎么能一样呢？”
“修炼到我们这种境界，肉体的欢愉已经不重要了。除此之外，这二者又有何区别呢？”
“总归是不一样的。”秦厌固执地纠正，但语气明显虚了不少。
纵使写过太多太多或至死不渝，或荡气回肠，或虐恋情深的众生情事。轮到她自己，除却凡人所需的肉体欲望，好像这两者区别真的不算很大。那她又在坚持什么呢？
神子又问：“既然挚友与恋人都是一样的了，那在你心里，徒弟与恋人应当也是……”
“不一样！”秦厌羞怒打断，“我怎么可能将我的徒弟当成……简直荒唐！”
神子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关心你。”
秦厌比了个“礼貌”的手势：“关你屁事！”
月光透过木窗，在庙里留下斑驳的痕迹。
神子已经许久没说话了。
他大概睡着了罢。
原来石头也会睡觉。
可秦厌还是没睡着，精神头贼好。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月亮，皎洁的月色好像一轮玉盘，高高地挂在夜空上。夜风吹得门前的杨柳东摇西摆，简直比勾栏的舞姬还会搔首弄姿。
看烦了。
捡起一颗石头，朝月亮砸去。
隔着那么远，她当然砸不到。只是为了出气而已。一如她厌极了神庙里那尊冰冷冷的神像。
也不知是不是被石头落地的声音吵醒了，神子忽然问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动作一顿：“怎么会这么觉得？”
神子委屈道：“你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在梦里骂我了。”
秦厌哭笑不得：“做梦的是你，我可没睡觉。”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你怎知道是我在梦里遇见你，而非你在梦里骂我？”
“我觉得你在故意找茬。”
“可你现在只能跟我说话，我亦只同你讲心事，我们只剩彼此了。”
“所以呢？你觉得千里一线牵，我该珍惜这段缘？”
“算了。”
“什么？”
“你走罢。”
“……又去哪儿？”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想，没有人给她唱歌讲笑话，陪她讨论人生哲理，神像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神像：“趁我还没后悔之前，带着你的东西和那把破剑，赶紧滚出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