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来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啊。”秦厌叹了口气,当初她身为西周国师,代君王前寻仙山。
传说死去的人都会在长留山重逢。她没寻到“仙人”,却见到了一片焦土,以及被大火烧成焦木的阿灿。
原来在那时阿灿的心里,她的出现,便有如枯木逢春,令他的整个世界都焕发生机么?
正在回忆,谢亦欢却忽然将画撕了,裂纸之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
秦厌诧异极了:“撕它做什么?你又没画错什么。”
谢亦欢却道:“徒儿画技卑劣,画不出师父十又之一的美。”
“可我觉得很好啊,你……”秦厌愣了愣,“你是不是一直能听见我说话?”
谢亦欢沉默了。
“别装傻,能听见就吱个声!”
“吱——”
秦厌:“……”
“那你能看见我吗?”秦厌又问。
谢亦欢摇了摇头,依旧沉默。
“既然能听见,为何一直装作不知道?你知道我一个人,没人陪我说话解闷,有多无聊?”
秦厌意外的没有生气,毕竟小徒弟隐瞒她的事可不止一件两件了,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先前向她透露沈复之事,怕也是故意的。
谢亦欢循声望去,虽面前空无一人,但他能感觉到,师父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师父,却只能穿过秦厌的身体,触到一片空气。
秦厌低头看着谢亦欢的手从她的胸口穿过去,语气一凛:“别乱摸,说话!”
想象自己可能摸到秦厌的什么部位了,谢亦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忙收回手,乖巧地低下头:“师父怎么会变成……可有恢复之法?”
“自是有的。”
“什么法子?徒儿定当竭尽全力,助师父恢复。”
“就是……”秦厌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地解释道,“神子以为我是个无心之人,只要我能爱上一个人,为他有了心,便能解开我身上的诅咒。”
谢亦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师父可有人选?”
“如果有,我便不是无心之人了。”
他苦笑一声:“师父若爱人,便不是师父了。”
秦厌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师父不要紧,重点是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啊,寻思多积德呢。”
“师父从前……有对一个人心动过吗?”
“自是有的。”
谢亦欢瞳孔一缩:“谁?”
“大概是沈复身死的那一刻罢。”秦厌无意识地回道,“活着的时候不觉得,当我真正失去他了,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过,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那个空落落的地方,也会痛。”
“幸好。”
“幸好什么?”
谢亦欢说:“幸好在师父意识到自己的情感时,他已经死了。否则……我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哪怕现在你看不见我,也不至于将心里话直接暴露出来。为师还是希望你……”
“希望我做个好人,对么?”这种话他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啊对对对,是这样的没错。”秦厌连连点头。
“可我做了好人,师父便要离开我了。”
“理论上来说,等你出师后,是该离开为师,独自闯荡江湖。”
“那我宁愿永不出师。”
秦厌拧起眉头:“不出师,怎么入世呢?”
“入师……可以么?”谢亦欢喉结滑动,直勾勾地盯着秦厌的方向。
“咳咳,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秦厌有些慌。
谢亦欢歪着头,挑眉道:“我什么也没看见,真是冤枉。”
大概他是天生的含情眼,哪怕只是面对空气,亦能如此情深。
难怪先前京都盛传谢世子风流成性,多少良家妇女惨遭他手。这样好的皮相,不多便宜几个姑娘真是浪费了。
“我倒想向你请教。”秦厌笑道,“好徒儿,要如何才能做到像你这样,轻易便能喜欢上一个人?”
谢亦欢想了想:“大概是……天赋异禀。”
秦厌:“……”
谢亦欢又道:“当你的生命中只剩下那一个人,除了恨她,便只能爱上她了。”
“……抱歉。”当初她要是不跟君凝渊打赌,阿灿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本该拥有一段更加灿烂热烈的人生,不该只是这样的。
谢亦欢倒表现得颇为大方:“都习惯了。”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了爱一个人。”谢亦欢转过身,注视着绚烂的烛光,一字一字道,“习惯了不管师父如何待我,都无法憎恨师父。”
“这样的爱,只是无奈,并非真心。”
“师父想怎样理解都可以。”
瞧他那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秦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
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死去了一个平凡的姑娘。
唯一不平凡的,是那个姑娘的身份,当今圣上亲封之贵妃,苏丞相之爱女——苏若。
满城皆白。
听闻苏若是病逝的,她才貌双全,出身又好,圣上没立后,她便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可惜天妒红颜,她死去的这一年,还不到十九岁。
为了安抚苏相,圣上下旨,不仅追封苏若为慈仁皇贵妃,还要求全天下的百姓为慈仁皇贵妃守丧一日,不能娱乐。
一日不久,但偏偏在这一日,谢元和饮酒作乐,白日唱戏,引来官府,将他下了大狱。
谢侯爷平日里便很是看不起自己这位爱唱戏的小儿子,但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跑了点关系,还叫谢亦欢亲自去接谢元和出狱。
谢亦欢出门前,硬要秦厌跟着。他说本就看不见,若还听不见,等哪天秦厌消失了他都不知道。
反正也没有别的去处,秦厌只好跟他一路。
官府的大牢条件可比君凝渊的私狱差了不少,好在谢元和出身高贵,只是单纯作死,狱卒并没有为难他。
谢亦欢走完手续,跟着狱卒来到谢元和的牢房,要带他走时,这小子仿佛酒没醒似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啊——赖在这里过年啊?”
谢亦欢踹了踹谢元和,没反应,只好又给狱卒打点一些,请他出去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