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抬头望着夜幕下的办公楼,感概自己的后半职场岁月都在这里渡过了,干净的不干净的生意、合法的不合法的手段都用过了。紧张刺激、满足叹息,兼而有之。
老汪锤锤胸口,也不打算深想了。
老汪颤颤巍巍地、一步三抖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其实这间办公室本来也不属于他。
陈总虽然已经走了,但是他的气场好像总也不散,老汪至此依然笃信风水没能扭转,是自己家没伺候好那闪着金色弧光的石牌坊的原因。
老汪哆嗦着打开大班椅后的玻璃柜子,那石牌坊就在柜子里静静地立着。
老汪虔诚的上了一炷香。
拜!
再拜!
老汪看着那一炷三支香袅袅飘飘,直到香烬了,老汪用手帕拂掉少许掉落在香座外的香灰,手指摸向石牌坊后侧,那一侧石头有被劈掉的痕迹。
很容易的,老汪摸到了那处石伤:老陈至死不放的那块儿石片,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老汪清楚地记得那日老陈和自己的争执……老陈曾威胁道:老汪,辽西的黑石牌坊你要供到什么时候?!辽西病畜的根儿就在这石头上!这黑石料再贵,我也会砸了它!如果老汪你继续给以太运不合格的肉畜,再搭上陈氏冷链的清白,你就从陈氏企业滚出去……
随后就是一群肉联厂下岗的老流氓们一拥而上,老陈血溅上墙。
老汪心里十分清楚,若这石牌坊落到公安手里——老陈手里攥着的那浓黑石片和这石牌坊断口极度吻合——
线索立即闭环,老汪自己精心构筑的一切都将成泡影。
不过这都是早晚的事儿,老汪心知肚明。
老汪将拐杖放在一边,双手颤巍巍地伸进柜子里,抱起这块石牌坊,没曾想手指居然触碰到一个黏糊糊的纸片——老汪扯下来一看,原来黏住手指的是个透明胶带。
老汪顺着这透明胶带的位置摸索着看过去,只见黑石牌坊此处居然也掉了一角!被人用透明胶带粘过——然而,为何只有透明胶带撅在那,此处应该有石片渣子啊?
老汪四下寻迹看去,只见自己每日喝茶的茶海水槽里,竟然有一黑石渣子静静卧在槽底。
“我艹,老子这半年喝的就是这石头泡水——”老汪直翻白眼,忍不住口吐莲花,胸口剧痛起来。
“竟然,都是命啊!”老汪仰天长叹,汪家那些亲戚一个个的青白色脸孔在他眼前飘过。
阿飘们如同鬼魂的霾,一直没有放过汪家。
老汪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鼻涕,他抱着黑石牌坊盘算了良久,将身边能拉动的人脉挨盘清算了一个遍。
老汪觉得这个时候,能帮上他的人也许就剩以太的蔓主任了。
“老陈曾为赤脚医生,他怎会不知以太肉害?他不过是为了陈氏企业的利益,不顾环评要求,默许了运石材和臭肉这些业务——只要有钱赚,老陈他才不在乎!蔓主任,您看,蔓枝当年的车祸,八成就是老陈和老杨参与的,而我老汪,被老陈老杨孤立起来,无力挽回啊。”
老汪编的瞎话,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老汪总啊,你身体不好的话就好好休息,先远离这些是非吧。”蔓主任完全听懂了老汪这三行字里的鬼话连篇。
蔓主任觉得,老汪甩锅的技术也不咋地!
“蔓主任,您和沈南的生意,来日方长,您帮我这一次,我们沈南会感恩的,绝对不会将以太抽取杨氏货运平台数据的非法操作公开的。”老汪被蔓主任一逼,不得已释出必杀威胁。
“我艹,老汪总,您这话说的,是在威胁我吗?”蔓主任的语气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那次,登陆杨氏平台用的可是你们沈南员工汪徳的工卡,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以太有什么关系?!”
听到蔓主任的反馈,老汪猛然惊醒。
他一下子发现自己的言语过界了,求助和威胁这两件事的边界太难拿捏。
“蔓主任,不过现在……老魏这件事,现在公安他妈的追到我这来了……蔓主任,能不能算我求求您,蔓枝的旧官司再提一提,您把水搅浑,您救救我,救救沈南——”老汪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蔓主任的声音冷漠地从听筒里传出来:“汪总啊,事情不如你想的顺利,你不能再运作蔓枝了,听说蔓枝最近恢复意识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有多糟糕?你还想拿捏……以太也帮不了你啊——蔓枝要是完全清醒了,对我们可都不是好事。”
电话被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中,老汪捂着脸老泪纵横,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老汪伸手摸出书架上自己和老陈老杨创业初期的合影,猛的将其摔在地上,镜框玻璃碎片划破了照片右下角“1995年留影”这几个烫金大字。
伴随着一阵猛咳,老汪呕出了大口的血,全喷在地板上。
一如当年老陈在这个办公室里血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