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吱吱呀呀地走,车轮碾过,一地支离破碎。
慕琴虽是为正五品太医令,但是既非文官,亦非武官,自是不需要上朝,所以便在半路上下了,自己徒步去太医院,背影看起来颇有几分凄凉。
“将军,要不要锦雨去保护慕公子?”锦雨勒住马头,向里问道。
马车里的霍青起身,挑起一根手指看了看那道单薄的身影,开口,“无事,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警告罢了,真正的猛药还在后面呢。”说罢,放下帘子,又缩了进去。
霍青抬起手臂看了看泛出血迹的伤口,又玩味地伸出纤长的手指拽了拽那被慕琴顺手绑成鸳鸯扣的纱布,不禁哑然失笑。
尚且带着凉意的日光射进了朝堂,上面是不发一语,面容阴沉的王,下是战战兢兢,匍匐一地的臣子。也不知道今天皇上是发了什么神经,刚进朝堂扫视一圈便是阴沉着脸,瞪着大眼睛不发一语,众臣子汗流浃背,一个个垂了脑袋腹诽不已。
这时逆光,鎏金朱门之处大踏步走过来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何等风姿,可以掩盖掉朝堂之上所有灼灼日光。霍青衣角翻飞,下跪行礼,“臣叩见皇上。”
景差眸中精光乍现,开口却是冷意,“霍将军可是忘记了臣子本分?如此姗姗来迟!”显然是遏制了好久,话语中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众臣子擦擦汗,啧啧,原来是因为霍青没到而如此生气。
霍青勾唇,再道,“微臣惶恐,只是昨晚太过尽兴,今日不得已起得晚了些。”众臣子再次擦汗,窃窃私语,这人是不要命了吗?朝堂之上敢如此无礼!
果然,景差额角的青筋爆了爆,双拳蓦地握紧了龙椅扶手。众臣子一起惶恐,唯有霍青一脸淡笑,反倒是带着几分得逞的肆无忌惮。
果然,下了朝,景差遣散了一干大臣,独独留下了霍青。
一君一臣,一高一低,隔着数层阶梯,遥遥相望。
“你当真不要我了吗?”还是景差率先开口,明亮漆黑的眸子竟是带了点点泪珠。
霍青道,“商有子牙辅助周武王,齐有管仲辅助齐桓公,秦有公孙鞅辅助秦孝公,而我霍青也曾许下誓言,为保我东楚王景差,万死不辞。”又道,“臣只是区区一臣子,君命不敢不从。”
景差冷笑,“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起身走下阶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可你百般推脱拒绝也就罢了,竟还明目张胆找了别的人,堂而皇之给他官职,与他同吃同睡,这一切你以为朕身在皇宫,就一无所知吗?”
“皇上知道便好。”霍青躬身,说得恭敬有礼,气得景差拂袖,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医院里一堆人忙得焦头烂额,整日子不停地摆动药材,从一个大簸箕搬到另一个大簸箕,再不厌其烦地搬回来,搬回去,慕琴看得多了,也觉得无趣,这日子总归没有在杏林药苑坐堂的时候舒坦。
所以便得了个空,自己一个人溜达出来了,话说这皇宫风景倒真是不错,处处高墙红瓦,绿芽新枝,水榭小亭的,还不时有穿红着绿的宫女三三两两低着脑袋小碎步走过,佳人美景,相得益彰。如此没头没尾地乱晃着,不知不觉竟是到了金銮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不禁唏嘘了一声,他抬步欲走,但是眼角一瞥,却是透过那微开的殿门看到了里面一抹熟悉的身影。略一思索,他抿唇,走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是要了命了,那明黄衣服的少年天子竟是一步步逼近霍青,霍青垂首,一步步后退,直至身体抵住了殿上的梁柱。而那天子竟还是不满意,再逼近,拉近距离,唇瓣扫过他的耳际,轻语。
距离太远,说了些什么慕琴倒是不知道,而且从霍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确实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凭着直觉,慕琴暗暗地下了个决断:天子要逼迫霍青就范,霍青誓死不从!好一个皇上和将军的大好戏码。
此刻看到了,他倒是踌躇起来了,该不该去帮霍青解围?不帮吧,自己吃人家的睡人家的,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有良心。帮吧,里面的人可是天子耶,搞不好小命就不保了。握拳,再三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跑路吧,那啥的还是别打扰人家的好事了。俗话说的好,成人之美,善哉善哉。某人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就在他转身准备跑路的时候,偏巧不巧的,脚踢上了门槛,啪嗒一声,顿时顿住,他感觉自己小命要不保了。
果不其然,他缓缓地转过头,眸子恰好与殿中之人四目相对,后背顿时飘出一阵凉意。这么个情况,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就豁出去了,他嘿嘿一笑,躬身行礼,“太医院慕琴途经此地,特意前来拜见皇上,”再看霍青,“不知霍青将军也在此,下官有礼了。”模样姿态倒还勉强算个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