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坠落带来的失重感短暂而猛烈,随即是沉重落地时的剧震,碎石和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废渣软泥四处飞溅。
秦振山只觉得右肩胛骨处的箭伤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再次狠狠贯穿,眼前一黑,喉头涌上浓重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声痛吼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出声!敌人可能还在坑口!
他第一时间不顾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摸索着身旁:“延舟…延舟!”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柔软的衣料,是陈延舟的胳膊。他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身体还是软的。
还活着。
秦振山稍微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他侧耳倾听,坑洞外,空袭的警报声、隐约的爆炸声和枪声依旧持续,但之前那两个追杀者的脚步声和话语声已经消失了,似乎真的因为空袭而暂时退去。
危险并未解除。这坑底…刚才那阵诡异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拖拽的窸窣声…
秦振山屏住呼吸,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试图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捕捉任何异响。
滴答…滴答…
是深处传来的水声,缓慢而规律。
除此之外…没有了。
刚才那声…是错觉?还是坑壁落石?
他不敢大意,忍着剧痛,缓缓挪动身体,将昏迷的陈延舟更紧地护在自己身后,独臂摸索着地面,抓到一块边缘锐利的碎铁片,紧紧攥在手里,权当武器。
眼睛逐渐适应了绝对的黑暗,勉强能分辨出周围几尺内更浓重的阴影轮廓。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冶炼坑底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陈年的铁锈味、煤灰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气。
他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打量。借着从极高远的坑口透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他看到周围散落着一些扭曲变形的废铁架、破碎的陶土坩埚碎片,还有一堆堆凝固的、奇形怪状的矿渣。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只是废弃工业遗址该有的荒凉破败。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
秦振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检查延舟的情况。他反手摸索着背后的弩箭,箭杆被他刚才滚落时撞断了,但三角形的箭镞还深深嵌在肉里,每一次轻微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必须取出来,否则感染会很快要了他的命。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碎铁片在衣襟上擦了擦,咬紧牙关,准备自行处理这残酷的伤势。
就在这时——
滴答…
深处的水声似乎…停顿了一拍。
紧接着,那阵轻微的、令人极度不安的窸窣声…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更加清晰!绝对不是落石!那是一种…缓慢的、粘滞的…仿佛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湿滑的泥地上被拖行的声音!而且…声音的来源,似乎在移动!正从坑洞的某个深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秦振山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猛地握紧铁片,身体绷紧如铁,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最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那窸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极其轻微的、湿漉漉的…喘息声?
有什么东西…在这坑底!而且…活着!
是野兽?野狗?还是…?!
秦振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试图将陈延舟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另一只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抬起,摆出防御的姿态。
那声音在距离他们大约两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那湿漉漉的、轻微的喘息声,证明着那个“东西”的存在。
秦振山能感觉到,一双…或者说某种感知器官,正从那个方向的黑暗里,冰冷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们。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经历过尸山血海,面对过枪林弹雨,却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心底发毛的注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同煎熬。
终于,那黑暗中的存在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做出了某种决定。
窸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拖行,而是…朝着他们快速逼近!
秦振山瞳孔骤缩!来不及思考了!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攥紧铁片,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唔…”
他身后,昏迷的陈延舟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与此同时!
那快速逼近的窸窣声和喘息声,猛地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黑暗中,那冰冷的“注视”感依然存在,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迟疑?或者说…困惑?
秦振山的动作僵在半空,心脏狂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昏迷中的陈延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在空中虚弱地、颤抖地划动了几下——又是一个向左旋转的蔓草纹符号!
而那个方向…正是黑暗中存在逼近的方向!
下一秒!
那深沉的黑暗里,猛地亮起了两点幽光!
那不是反射的光,而是某种…自身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色的光点!只有黄豆大小,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无比清晰!
那光点闪烁了两下,如同眼睛…在眨动?!
随即,一阵更加急促、却不再是充满敌意的窸窣声响起,那个黑暗中的存在似乎…向后退去?迅速隐没回了坑洞深处的黑暗里,连那湿漉漉的喘息声也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只留下那两点惨绿色的幽光,在远处的黑暗中,如同鬼魅的瞳仁,静静地、冰冷地…“凝视”了他们片刻,然后也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只剩下水滴声,和秦振山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久久无法动弹。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为什么突然逼近,又为什么在延舟无意识划出那个符号后突然退走?那惨绿色的“眼睛”…
还有延舟…他刚才那个动作…是巧合?还是…某种无意识的…沟通?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秦振山淹没。这个废弃的冶炼坑,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不简单。
他不敢再怠慢,强忍着恐惧和伤势,用最快的速度,摸索着找到一些散落的、相对干燥的碎木和煤块,又从怀里掏出珍藏的火镰火石。
几次艰难的尝试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蹿起,点燃了碎木,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咫尺范围内的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火光映照下,秦振山终于看清了坑底的一部分景象——比他想象的更加杂乱,也更加…诡异。他看到不远处的坑壁上,似乎有一些并非自然形成、也非冶炼所需的…刻痕?
他暂时顾不上去查看。他必须先处理伤口。
他让陈延舟靠坐在一堆相对柔软的废渣上,自己则背对着火堆,咬紧牙关,用那枚锋利的碎铁片,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割开肩胛处被血浸透的衣物,露出了那枚深深嵌入皮肉的、带着倒刺的弩箭镞。
过程痛苦得让他几乎晕厥,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但他硬是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一声不吭,最终猛地一用力!
“噗嗤!”
箭镞连带着一小块皮肉被硬生生剜了出来!
鲜血瞬间涌出!秦振山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他急忙将准备好的、最后一点白药药粉全部按在伤口上,又撕下内衣下摆,用牙齿配合单手,死死地将伤口缠紧。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坑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
稍微缓过一口气,他立刻爬过去查看陈延舟的情况。
火光照耀下,陈延舟的脸色依旧惨白,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秦振山小心地检查他左胸的伤口,还好,固定的树枝没有移位,虽然还在渗血,但似乎没有更加恶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陈延舟那只无意识划出符号的右手上。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猛地一凝!
他看到,在陈延舟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不同于泥土和血污的…暗红色的…织物纤维?
非常细小,几乎难以察觉。
秦振山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将那一点点纤维捏了出来。
他将这点纤维凑到火光下,仔细观看。
颜色…暗红,带着一种特殊的、不易褪色的光泽。质地…极其细腻,绝非寻常粗布。
这颜色…这质地…
秦振山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和他记忆中…柳月如最常穿的那件、也是她最后葬身炮火时穿的那件…蓝布棉袄里面衬着的…里衣的颜色和质地…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柳月如的遗物,怎么可能出现在延舟的指甲缝里?!
是在徐州炮击现场挣扎时沾染的?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残留至今?!
除非…
除非不久前…有人穿着同样质料的衣服…近距离接触过昏迷的延舟?!甚至…发生过拉扯?!
一个冰冷的身影,瞬间浮现在秦振山的脑海——那个手腕受伤、眼神癫狂、自称“苏婉”的女人!
难道是她?!
她和柳月如…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不仅仅是有类似的顶针,难道连衣着习惯都…
秦振山感到自己的脑子彻底混乱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刚才那诡异存在出现又消失的坑洞深处。
火光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深处,依旧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但那黑暗,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一点微小的、暗红色的织物纤维,又看看昏迷中依旧痛苦蹙眉的陈延舟。
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缓缓缠紧了他的心脏:
从他们踏入这片荒地,甚至更早,从他们发现矿脉下的“灰鸢”金属开始…
他们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早已编织好的、巨大而古老的罗网之中。
而网的中心…
秦振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陈延舟左胸那枚冰冷的弹片上。
…或许从来都不是矿脉。
而是…这个身负惊天秘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
陈延舟。
火堆噼啪作响,橘红色的光芒在废弃的冶炼坑底跳跃,勉强撑开一小圈摇曳的光明,却将更远处的黑暗衬得愈发浓重、愈发深不见底。秦振山靠坐在冰冷的坑壁上,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但右肩胛处剜肉般的剧痛依旧阵阵袭来,提醒着他方才的惊险。
他的目光,却死死盯在掌心——那一点从陈延舟指甲缝里取出的、暗红色的织物纤维。微弱的光线下,那细腻的质地、特殊的色泽,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入他混乱的思绪。
柳月如…苏婉…同样的衣料…
这两个身份诡异、目的不明的女人,如同镜子的两面,一个温婉殉情,一个癫狂索命,却在这最细微之处,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关联!
她们到底是谁?来自同一个组织?还是…互为镜像的仇敌?
而延舟…他无意识划出的那个符号,竟然能逼退黑暗中那诡异的存在…那东西,又是什么?是敌是友?还是某种…超乎理解的、看守着更深处秘密的“东西”?
秦振山感到自己的头颅几乎要裂开。信息的碎片太多,彼此矛盾又彼此纠缠,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只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他与昏迷的陈延舟牢牢缚在其中,越收越紧。
他疲惫地闭上眼,试图理清这团乱麻,但重伤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寒意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不能睡…现在绝对不能睡…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边缘——
“咳…咳咳…”
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声将他猛地惊醒!
是陈延舟!
秦振山急忙扑过去。只见陈延舟蜷缩在干草堆上,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出更多暗色的血沫,溅落在身前的废渣上。他的眼睛依旧紧闭,但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痛苦挣扎的神色,仿佛正被噩梦无情地撕扯。
“延舟!撑住!”秦振山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声音沙哑急切。
陈延舟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咳嗽稍稍平息,但身体的颤抖并未停止。他的嘴唇翕动着,断断续续的、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混乱的呓语,如同梦魇的碎片,从他齿间艰难地溢出。
“…黑…好黑…水冷…” “…姐姐…别丢下我…” “…针…扎进骨头里了…疼…” “…鸮…鸮的眼睛…红色的…” “…跑…母亲!快跑啊!” “…月如…姐…你的光…灭了…”
他的声音时而带着孩童般的恐惧呜咽,时而变成青年绝望的嘶吼,时而又混杂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仿佛目睹信仰崩塌般的巨大悲怆。那些词语跳跃着,破碎不堪,却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试图强行撬开一扇扇被血锈和恐惧封死的记忆之门。
秦振山的心脏被这些呓语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紧紧抱着陈延舟颤抖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一片冰凉,却感觉自己抱住的是一段正在被无形之力强行撕裂、濒临崩溃的灵魂。
“光灭了”?柳月如的“光”?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陈延舟的呓语陡然一变!音调变得异常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极致痛苦!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是你?!” “…那图纸…是你改的?!那根导管…是你…” “…你说…为了…‘涅槃’…” “…可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月如也…”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摔落!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了秦振山满头满脸!
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软了下去,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但就在他最后那声充满绝望和背叛的尖叫余音还在坑底回荡之际——
秦振山如同被一道真正的闪电劈中!浑身猛地一僵,血液瞬间冻结!
图纸…导管…
徐州…雨夜…那门卡死的克虏伯野炮…那根导致炮闩无法复位、最终逼得陈延舟断臂激发的…内部承压的复进簧导管!
延舟在呓语中喊…是“姐姐”改的图纸?!为了“…涅槃”?!
“涅槃”?!
一个被尘封的、几乎被他遗忘的细节,如同沉船般猛地从记忆深处浮起!
当年在苏联乌拉尔山,“红星”重型机械厂那场诡异的大爆炸后,他在清理核心残骸时,似乎在一片扭曲的钢板下,发现过一小块烧焦的纸片,上面有一个极其模糊的、似乎是用特殊墨水写就的符号…当时来不及细看,只觉结构古怪,后来局势混乱,也就忘了…
那个符号的结构…似乎…就和“涅槃”这两个汉字某种极其古老的篆书写法…有着惊人的神似!
难道…“涅槃”…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代号?!一个属于“灰鸢”或者那个更古老组织的…行动代号?!
而延舟口中的“姐姐”…难道指的就是柳月如?!是她暗中篡改了那根关键导管的图纸,一手导致了徐州的悲剧?!为了某个所谓的“…涅槃”计划?!
那场撕裂了陈延舟人生、夺走柳月如生命的炮击…根本就不是意外!甚至可能…是柳月如自愿参与的、一场演给特定观众看的…残酷献祭?!
那她看着延舟断臂、自己“葬身”火海时…眼底那抹释然…到底是什么?!
秦振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柳月如的形象将彻底颠覆!她不是温婉的牺牲品,而是…一个冷酷到极致的、执行着某种可怕使命的“雕刻师”!她甚至可能…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那延舟呢?他在这个“涅槃”计划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被蒙蔽的祭品?还是…计划的核心部分?!
所有的线索——矿脉下的“灰鸢”金属、苏宛的顶针和“妹妹”、“影鸮”匕首、柳月如绣品中的双重密码、黑暗中那诡异的生物、以及此刻陈延舟呓语中透露的惊天背叛——终于在这一刻,被“涅槃”这两个字,强行扭合在了一起,勾勒出一个庞大、黑暗、跨越了时空的恐怖轮廓!
这个轮廓的核心,直指昏迷不醒、身世成谜、自身可能就是最大秘密的陈延舟!
秦振山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脸上血污与泪痕交错、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痛苦的年轻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恐惧、悲悯和一种沉重到无法呼吸的责任感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背负血仇的弟子。 他是一座桥。 一座连接着过去与现在、光明与黑暗、牺牲与阴谋的…活体桥梁! 也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解开“灰鸢”乃至其背后更古老阴影的…唯一的钥匙!
绝不能再让他落入任何一方手中!无论是“清道夫”、郑股长,还是那个诡异的“苏婉”!
必须救活他!必须让他醒来!必须…从他嘴里,亲口听到所有的真相!
哪怕那真相,会将过往所有的温情与信仰,都碾碎成冰冷的尘埃!
秦振山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他轻轻将陈延舟放平,撕下自己内衣最后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坑底渗出的、冰冷的积水,一点点,极其小心地擦拭着陈延舟脸上、颈间的血污和冷汗。
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延舟…”他低声唤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听见了吗?撑住…师父在这儿…谁也别想再动你…”
“咱们得出去…离开这儿…找个能救你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站起身,忍着肩伤剧痛,开始迅速收集坑底所有能燃烧的东西——散落的碎木、干燥的煤块、甚至一些废弃的油浸麻绳。他将这些东西堆在火堆旁,让火焰烧得更旺,驱散着逼人的寒意和黑暗。
然后,他走到坑壁旁,借着火光,仔细查看那些之前留意到的、非自然的刻痕。
那似乎是一些极其古老的、早已被岁月和煤灰覆盖的壁画残迹!线条粗犷古朴,内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些扭曲的人形、巨大的、如同鸮鸟般的眼睛、还有…一些仿佛在举行某种献祭仪式的场景…
在壁画的一角,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符号——一个向左旋转的蔓草纹!与绣帕上、顶针上的一模一样!刻痕极深,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
而在那蔓草纹符号的下方,似乎还刻着几个更加古老、难以辨认的文字…
秦振山的心跳再次加速。这个废弃的冶炼坑…果然藏着东西!它恐怕根本不是单纯的冶炼坑!它的历史,可能远比想象得更加悠久!
他必须把延舟带出去!这里太危险,也太…不祥!
他回到火堆旁,看着陈延舟依旧昏迷但却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的呼吸,咬了咬牙。他撕下最后一块布条,将陈延舟牢牢绑在自己背上,比之前更加紧固。
然后,他拾起一根燃烧得最旺的粗长木棍当作火把,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锋利的碎铁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坑底,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通往其他地方的缝隙或通道。
既然那诡异生物能从深处来去,必定有路!
火光摇曳,将他坚定而悲壮的身影,投映在布满古老刻痕的坑壁上,如同一个即将踏入未知深渊的远古勇士。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深邃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危险的坑洞深处,又看了看背上昏迷不醒的陈延舟。
“走…”他低声自语,更像是一种誓言,“…师父带你…杀出去!”
他迈开脚步,朝着与那诡异生物消失相反的另一侧坑壁,一步步,坚定地走了过去。每走一步,肩伤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火光所能照亮的范围之外,无尽的黑暗如同活物般 silent地翻滚着。
在那黑暗的最深处,那两点惨绿色的幽光,再次无声无息地亮起,冰冷地“注视”着那一点摇曳的、试图挣脱囚笼的火光,缓缓移动。
仿佛在等待。 又仿佛在…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