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月如影逝
雾川介2025-09-17 11:066,587

冰冷的扳手握柄硌着秦振山的指骨,寒意顺着血脉一路蔓延至心口。废弃窑洞的阴影浓稠如墨,将他和陈延舟彻底吞没。身旁,陈延舟的喘息微弱却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破碎的杂音,如同被追猎至绝境的伤兽。

空地中央,郑股长精悍的身影凝立不动,只有那双习惯于在暗处搜寻的眼睛,缓慢地、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的黑暗。他的视线几次掠过他们藏身的坍塌窑洞,那目光并无十分的笃定,更像是一种老练的、不放过任何可能性的审视。

秦振山的肌肉绷紧如铁,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危险。肩上的麻袋变得无比沉重,里面那些危险的“证据”仿佛随时会发出致命的声响。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试图压缓,整个人如同嵌入墙壁的一部分。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瞬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郑股长似乎并未发现确凿的痕迹。他侧耳听了听远处虎子和小石头故意制造出的、倾倒废料的哐当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他转身,迈着依旧平稳却明显加快了的步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厂部办公区的方向——快速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呼啸的夜风之中。

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秦振山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后背的冰冷汗水几乎浸透内衫。他侧耳又倾听片刻,才压低声音对几乎虚脱的陈延舟道:“走了。”

陈延舟没有回应。他的头无力地靠在粗糙冰冷的土壁上,眼睛紧闭着,脸色在微弱的天光下白得吓人,唇上不见一丝血色。方才极度的紧张和剧痛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延舟?”秦振山心头一紧,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虽弱,却还持续。

他不敢在此久留,搀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陈延舟,扛紧肩头的麻袋,再次深一脚浅一脚地潜入更深的黑暗里。这一次,他更加谨慎,专挑最难行走、最不可能有人迹的荒僻路径,绕了一个大圈,最终抵达了后山一片早已废弃、窑洞大多塌陷的半坡。

这里荒草丛生,乱石堆积,寒风刮过空荡的窑洞口,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秦振山辨认了一下,搀着陈延舟钻入一个洞口被枯藤半掩、内部却意外未被完全塌方堵塞的旧窑洞。

洞内狭小,弥漫着浓厚的尘土和霉菌的气味。秦振山将陈延舟小心地安置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枯草上,迅速搬来几块碎石勉强挡住洞口,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只有风声。

他这才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坐在另一面土壁下,肩上的麻袋沉重地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窑洞里彻底黑暗下来,只有洞口枯藤缝隙间漏进几点寒星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将秦振山从浅眠中惊醒。他摸索着凑过去,低声道:“延舟?”

陈延舟蜷缩在枯草堆里,身体因为咳嗽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声音破碎而痛苦。

“冷…”他从齿缝间挤出模糊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秦振山摸到他的手,冰冷得如同窖藏的冻铁。他暗骂一声,脱下自己同样不算厚实的外衣,盖在陈延舟身上,又将他往更角落里挤了挤,试图用身体为他挡去一些寒风。他知道,这不全是天气的寒冷,更是那“破甲水”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以及失血和重伤后的虚弱。

衣物带来的温暖微不足道。陈延舟的颤抖并未停止,意识似乎再次陷入模糊与清醒的边缘。在那一片冰冷的黑暗与无边的剧痛中,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拼接,将他拖回那个此生都无法挣脱的炼狱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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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傍晚,天色灰蒙,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徐州城外,临时维修阵地上,空气里混杂着硝烟、机油和血腥的焦糊味。

他正全身匍匐在一门炸断了支架的德制克虏伯野炮下,满手油污,耳朵里全是远处炮弹尖啸和爆炸的轰鸣。火炮的液压复进系统出了致命的故障,卡死的炮闩无法复位。营长的吼声、炮组弟兄们焦急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可他心里却还揣着一小团不合时宜的、柔软的焦灼。月如…说好了今晚等他回去,吃她好不容易寻来的白面做的疙瘩汤。她说,要看着他吃完。她总是这样,把他这个沉溺于钢铁硝烟的人,当成需要精心照料的孩童年。

柳月如。他的月如。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安静时又像一泓清泉。她本该是江南水乡里被绫罗绸缎、诗词歌赋温养的女子,却因战乱流离,跟了他这个只知道摆弄铁疙瘩的粗人。她从不抱怨,只在无数个他熬夜维修的晚上,默默陪在一旁,就着昏黄的灯,一针一线地为他缝补磨破的工装。那细密的针脚,如同她无声却坚韧的情意。

“延舟!快点儿!鬼子的铁王八又上来了!”战友的嘶吼将他从短暂的走神中拽回。

他猛吸一口气,将那张柔美的脸庞死死压进心底最深处,全部心神再次凝聚到眼前冰冷的炮闩上。手指因为长时间接触冰冷的金属和紧张的操作而有些僵硬,但他对这套系统的熟悉已经刻入骨髓。找到了!是一根内部承压的复进簧导管发生了微妙的形变,卡死了关键机括!

“工具!长柄六角扳!快!”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冰冷的工具递到他手中。他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在狭窄的空间内卸下那根该死的导管。汗水混着油污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刺得生疼。远处,日军坦克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机枪扫射的爆响,子弹啾啾地打在周围的焦土和废铁上,溅起一串串烟尘。

压力如同实质,死死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就在他终于感觉那根顽固的导管有所松动的刹那——

咻——!

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尖锐凄厉的呼啸声,撕裂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狞笑,朝着他们维修阵地的方向直坠而下!

“炮击!隐蔽——!”

凄厉的警报声和嘶吼声瞬间炸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炮架的缝隙,看到天边一个黑点急速放大,带着毁灭的气息当头罩下!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柳月如!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正跌跌撞撞地穿过焦黑的弹坑和废墟,朝着他的方向跑来!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找到归宿般的急切——她来给他送那碗说好了的疙瘩汤!

“不——!回去!月如!趴下!!!”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却瞬间被那迫近的死亡呼啸彻底淹没!

他想冲出去,身体却被卡在炮架之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黑影越来越大,看着月如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喊,抬起脸,那双清澈的月牙眼望向他的方向,里面盛满了惊慌,却依旧努力地想朝他挤出一点安慰的笑…

轰!!!

地动山摇的巨响!

灼热的气浪如同重锤,狠狠将他连同沉重的炮架一起掀飞!世界瞬间被翻滚的泥土、灼人的火焰和震耳欲聋的嗡鸣填满!破碎的金属零件、焦黑的泥土、滚烫的汤汁和面疙瘩…还有…纷纷扬扬,如同血色蝴蝶般飘落的…蓝布碎片…

他的头重重磕在一块断裂的配重铁上,温热的液体瞬间糊住了眼睛。世界在他眼前疯狂旋转、黯淡。左臂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彻底撕裂的剧痛,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扯断!

但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在那一片血红和黑暗吞噬一切的边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徒劳地伸出完好的右手,向着那片飘落的蓝色碎片抓去…

指尖,只触碰到一片冰冷彻骨的、带着扭曲锐角的…弹壳碎片。以及…碎片边缘,那瞬间被鲜血浸透、又迅速被高温烤焦的…半张残破的婚书。“与子偕老”四个字,在焦黑的边缘若隐若现,如同最残酷的嘲讽。

“月…如…”

黑暗中,陈延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呓语。一滴冰冷的、混着血污的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瞬间消失在干枯的草茎中。

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痉挛般地紧紧攥起,仿佛依旧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洞窟里冰冷彻骨的空气和虚无。

坐在对面的秦振山,在黑暗中听到了这声呓语,也听到了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控制的、细微的哽咽。他沉默着,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只有那双在暗夜里依旧锐利的眼睛,闪过一丝深沉的、复杂的悲悯。

他知道陈延舟背负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国仇,更是刻骨铭心、永世无法愈合的家恨。那断臂之痛,或许还能忍受,但那眼睁睁失去至爱的剜心之痛,早已将这个曾经痴迷技术的青年,从内里彻底淬炼成了另一把冰冷的复仇之刃。

而现在,这把刃,又触及到了更庞大、更阴冷的黑暗——“灰鸢”。

许久,陈延舟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变得稍微均匀了一些,似乎是极度疲惫后陷入了昏睡。

秦振山却毫无睡意。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耳朵警惕地捕捉着洞外的任何一丝异响,脑子里反复回闪着郑股长那双探究的眼睛、矿坑口蹊跷的爆炸、以及陈延舟用铅笔艰难画出的那几个扭曲符号。

“灰鸢”的密文…为什么会出现在延舟胸口的弹片上?

那枚导致他断臂、夺走月如生命的炮弹…难道也是…

一个冰冷得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猜想,缓缓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

窸窸窣窣…

极其轻微,仿佛枯叶被风吹动,又像是小兽蹑足踏过荒草的声音,从窑洞外不远处传来。

秦振山的身体瞬间绷直,所有思绪戛然而止。他无声地握紧了身后的虎头扳手,呼吸放缓到了极致。

不是风。这声音…太有规律,太刻意。

那声音在窑洞外徘徊了片刻,似乎在犹豫,在确认。然后,极其缓慢地,向着他们这个被枯藤半掩的洞口靠近。

秦振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肌肉蓄势待发。

然而,预想中的强行突入并未发生。那声音在洞口外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穿过枯藤的细微呜咽。

紧接着,极其轻微的、几乎是气音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女声,如同幽灵般从枯藤的缝隙间飘了进来,试探着,呼唤着:

“…延舟…哥…?”

那一声气音,轻得像叹息,又颤得如风中残烛,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入陈延舟混沌痛苦的意识深处。

“…延舟…哥…?”

不是月如。月如的声音是江南的温水,柔而清,即便在最惊慌的时刻,也带着抚慰他的暖意。

这个声音…冷。像浸透了夜露的薄刃,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陌生的怯懦,却又在尾音处勾起一丝诡异的、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搔刮着记忆最幽暗的角落。

陈延舟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剧痛和冰冷瞬间被一股骤然的警惕压过。他在黑暗中绷紧了身体,独臂下意识地护在身前,完好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腰后——那里,常年别着一把他自己打磨的、用来剔刮金属毛刺的细窄刮刀。

洞口枯藤的缝隙间,漏进的星光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窈窕的轮廓。是个女人。

秦振山的动作比他更快。老兵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无声无息地蜷缩到洞口另一侧的阴影里,手中的虎头扳手微微扬起,锁死了来者任何可能突入的路径。他没有出声,只用眼神向陈延舟传递着极度的警告。

窑洞内外,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只有寒风刮过枯藤的呜咽,和洞内两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那外面的女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死寂中弥漫的危险,不再出声。片刻后,窸窣声再次响起,极其缓慢,一件细小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枯藤的缝隙间塞了进来。

“当啷。”

一声极轻微的金属落地声。

那东西落在洞口内的地上,借着微弱的星辉,隐约可见是一个小小的、形状有些奇怪的…顶针。黄铜质地,表面磨损得厉害,却还能看出上面錾刻着极其精细的、纠缠连绵的蔓草花纹。不像市面上常见的款式,倒像是…某种家传的手艺。

陈延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花纹…这顶针…

记忆的深处,某个被血与火覆盖的片段猛地翻涌上来!冰冷的潭水…那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人…苏宛!她递给他那个藏着微缩胶卷的油布包时,她那冻得发青、微微颤抖的手指上…似乎就戴着这么一个…类似的顶针!款式独特,蔓草缠枝!

苏宛…那个身负血海深仇、沉默如石、却在最后关头以命相搏,用身体为他挡住追兵子弹的…绣娘?!

洞口外的这个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会有和苏宛如此相似的顶针? 她怎么会找到这个荒僻的废窑? 她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还叫他“…哥”?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郑股长刚走,这个神秘女人就出现,这绝不是巧合!

陈延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的剧痛。他死死咬住牙,强迫自己冷静。他看了一眼秦振山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对方绷紧的下颌线。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右手紧紧攥住那柄刮刀,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淬冰般的警惕,朝着洞口低喝道:

“…谁?”

洞外沉默了一瞬。随即,那女声再次响起,依旧带着那令人不适的、怯生生的颤抖,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延舟哥…是我…苏…苏婉…”声音顿了顿,仿佛在观察洞内的反应,“…苏宛的…妹妹。”

苏宛的妹妹?

陈延舟的呼吸猛地一窒!苏宛从未提起过她还有妹妹!一路亡命北上,她沉默得如同影子,只字不提过往,唯一流露的,只有那深埋眼底、刻骨铭心的恨意。

“…我不认识你。”陈延舟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动摇,“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姐姐…姐姐临走前…”洞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似乎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她告诉过我…如果…如果她回不来…就带着这个顶针…来延安…找一個叫陈延舟的技师…说你能信…说你能帮…”她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姐姐?临走前?苏宛那样谨慎到极致的人,会在执行那种必死任务前,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和一个信物,托付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

陈延舟的心持续下沉。漏洞太多。这更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利用死者情感来博取信任的陷阱。

“帮我?”陈延舟的声音里淬满了冰冷的嘲讽和巨大的疲惫,“我现在自身难保,能帮你什么?你走吧。”

“不!延舟哥!”洞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惊恐地压下去,显得更加惶急,“他们…他们在抓你!郑股长的人正在到处搜!这里也不安全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更隐蔽!跟我走!我能带你们出去!”

她的话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着陈延舟和秦振山此刻最深的恐惧。郑股长果然动手了!而且这个神秘的女人,对他们的处境似乎了如指掌!

秦振山无声地对着陈延舟摇了摇头,眼神凌厉。绝不能信。

陈延舟攥着刮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当然不信。但这个女人,以及她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能找到这里,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危险。僵持下去,只会等来更多的人。

必须冒险试探。

“苏宛…”陈延舟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上了一种刻意流露的、沉痛追忆的沙哑,“…她走的时候…痛苦吗?”他问出一个极其私密、只有真正知晓苏宛最后时刻的人才能回答的问题。苏宛是为了掩护他,身中数弹,坠入了冰冷的深潭。那惨烈的一幕,至今仍是他夜里的梦魇。

洞外,陷入了沉默。

只有风声。

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被拉长的沉默。

仿佛那个哭泣的、怯懦的“妹妹”,突然被这个问题掐住了喉咙。

几息之后,那女声才重新响起,悲切依旧,却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和机械:“…姐姐…姐姐她…很勇敢…为了…为了信念…她…”她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法自持,完美地避开了具体细节,只用空洞的赞颂搪塞。

陈延舟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被玩弄的愤怒,悄然取代了之前的警惕。

就在他准备不再虚与委蛇,直接撕破脸时——

洞外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杀心,语气突然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却抛出了一个如同炸弹般的问题:

“延舟哥!姐姐还说…说那胶卷…那真正的‘钥匙’…她其实…并没有完全交出去!”

轰——!

这句话,像一道真正的惊雷,狠狠劈中了陈延舟!

胶卷?!“钥匙”?!

李主任用命换来的、藏着“磐石”洞库滔天罪证的微缩胶卷!苏宛濒死前塞进他手里的那个油布包!一路北上,多少追杀,多少血战,他都死死护着的那个秘密!那是他复仇的起点,是无数牺牲换来的铁证!

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胶卷”?! 怎么会知道“钥匙”这个李主任咽气前才吐露的、极其隐秘的代称?! 还说…没有完全交出去?!什么意思?!

巨大的震惊如同巨浪,瞬间冲垮了陈延舟所有的心理防线!他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幸而用右手死死撑住了冰冷的土壁。伤口处的剧痛浪潮般袭来,他却浑然不觉,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苏宛…难道还留了后手?! 这个“妹妹”…难道真的…知道些什么?!

连阴影里的秦振山,呼吸都瞬间粗重了几分!胶卷之事,干系太大!任何一点变故,都可能牵扯出无法预料的后果!

洞外的女人似乎很满意这沉默带来的效果,语气变得更加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诱哄:“延舟哥!没时间了!信我!姐姐用命换来的东西,绝不能落在那些人手里!跟我走!我带你去拿剩下的部分!那才是…能真正扳倒他们的东西!”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针对陈延舟最执着信念的诱饵。

去,还是不去?

眼前仿佛是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但那陷阱里放置的诱饵,却恰恰是他无法拒绝、甚至甘愿冒死一搏的东西!

陈延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那枚冰冷的弹片似乎都因为他的激动而重新开始嘶鸣。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他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柄刮刀,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一边是显而易见的危险和谜团。 一边是关乎血仇和牺牲的、无法证伪的巨大可能性。

黑暗中,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枯藤的阻挡,死死盯住洞外那个模糊的轮廓。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的虚弱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的决绝:

“…好。” “…我跟你走。”

继续阅读:第五十四章:旧痂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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