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波看着桌上那张储蓄卡，感激和愧疚充斥心里，一瞬间竟觉眼眶发热。
“你说你这……”他抬手捏住眉心，“本来你进公司，是因为爱游戏，为了完成做游戏的梦想，谁知道……现在游戏没着落，那就更不能让你赔上自己的身家了。”
肖波将银行卡退回去，“这钱我不能要。”
张云松拉过他的手，执着地将银行卡塞进他厚实的手里，“到这一步了，就别说这些了。你都说了，我进博飞就是为了做游戏，我只想让游戏成功上线，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了。钱我不缺，二十几万罢了，不过是我的现金流，难不成你以为这钱扔进博飞，我就要喝西北风啦？”
肖波看了她许久，张云松才发现自己还拉着肖波的手，赶紧抽回手，说：“快拿着拿着！”
肖波也就不再推辞了，说：“那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我一定会还，要么等我们游戏上线盈利，要么就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会卖掉公司折现给你。”
“呸呸呸，乌鸦嘴！”张云松没好气道，“不吉利的话别说，我只接受第一种可能！”
张云松出去后，肖波看着那张卡，感慨万千。
他虽然知道张云松家里不缺钱，但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能留下来共进退，还不求回报给予支持的行为，不是谁都能做到。
这个圈子里，有很多像张云松这种喜欢游戏的富二代，大多都是因为小时候玩游戏的情怀，加上没有经济压力，所以奋不顾身投入这个行业，随随便便开个特斯拉或者保时捷来上班。
但是这些富二代大多缺少真材实料，专业知识不足，功利心强，只想一定要“做出”一个游戏，而不是想着怎么做好游戏。
所以大多数人在面对像博飞目前的困境时，都会选择投身下一家公司，继续“做”一个能“做出来”的游戏，而不是继续在这个即将被迫腰斩的游戏中耗费时间。
之后肖波用张云松给的那笔钱，还有自己理财产品的钱，撑了两个月。
上次林敏为了拉投资，在游戏展跟人说他们的游戏已经到了能上线的完成度，但其实只是留人的话术。
其实《热血学院》到现在也就才勉强达到上线的完成度，其实原本应该会更快一点，但这期间走了大半的工作人员，人手不足，进展得很艰难。
如果现在强行让游戏上线的话，只会见光死，口碑也会随之崩坏。
然而公测和发行，营销宣传，是一笔更大的开支，现在根本没有代理商愿意签他们这个濒临破产的公司。
事实就是，他们已经无力支撑，账户上的钱发完这个月公司，就要见底。
陆陆续续的，公司又走了几个人。大家心里默认，公司倒闭已成必然，担心再干下去，恐怕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拿到手都是问题。
趋利避害，及时止损，人之本能。
纵使有再多热情和热爱，但对普通人而言，生活和生存永远排在最前面。
唐小琪着手准备削减公司日常开支，希望省出的钱能再支撑个把月，或许也就是这个把月的时间就有转机呢？
她一笔笔查看支出，接着是工资、水费、电费、暖气费……
现在已经年底，天气湿寒，暖气是不能停的，在恶劣的环境中工作，对大家有害无利。
零食和……可乐？！
她忽然眼珠子一瞪，再次看了一遍支出表，好家伙，除了工资，肥宅快乐水居然是最大一笔开销！
什么原味，桃子味，零糖……
减减减！全部减掉！
现在外面天气冷，林敏不想出去吃完午饭，大多是点了外卖在办公室吃。
她见唐小琪在那儿拿着笔愤愤地划来划去，问她：“怎么了？”
唐小琪说：“敏敏你看！我们公司每个月在可乐上花了多少钱？这两个月居然还算少，因为……人少了，以前更是多得离谱！他们疯了吧，喝这么多可乐，这可是脂肪元凶，一个个肥成那样了，还零糖，自欺欺人！”
林敏也震惊了，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大笔数字。
正说着，于飞从外面进来，问林敏：“肖波在办公室吗？”
林敏点头，“在吃饭。”
于飞招呼上她，“你也进来，我有事要说。”
林敏叹息一声，她现在听不得于飞和肖波叫她开会，每次都有不好的消息。
林敏将外卖盒子收拾好，进了肖波的办公室，于飞已经坐好就等她了。
人齐了，于飞才开口说：“有个好消息，我这边找到一家投资公司，我说了我们公司的情况之后，他们愿意投资我们。”
肖波和林敏面面相觑，都不太敢相信的样子。
“原来你这几天出去，就是为这事？”林敏不敢置信，“这种时候，真的还有人愿意向我们伸出援手？”
于飞点头，“这家公司成立不是很久，想要短期内能看到回报的投资，我们游戏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如果进度理想，下个月就可以公测，过了就可上线。他们对我们的进度很满意，还有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他们对殷亚的事似乎不怎么在乎，不像投资界那些老油条，瞻前顾后的。”
肖波沉思片刻，问：“他们有说愿意投多少吗？”
于飞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五百万。”
林敏眼睛一亮，“这足以支撑到游戏上线了！”说完她表情一变，担忧道，“这么慷慨，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吧？”
她转念又想着，他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能拉到投资已实属不易，再霸王苛刻的条款也只能接受了。
于飞却说：“没有附加条件，就是占股和游戏盈利分红，等他们那边拟出合同你们可以看一下。”
林敏像捡到宝一样，高兴得不行，出去就跟唐小琪说可以不用缩减开支了，马上就要有钱嘞。
只有肖波，却始终心存疑虑。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这无异于天上掉馅儿饼啊！
可众所周知，这种馅饼儿一般都是有毒的。
过了两天，那家名叫百创天业的投资公司拟好了合同，派人带了合同过来签。
肖波看了合同，五百万，条件是只占股百分之八。
对方态度良好，同行的工作人员还考察了他们的工作环境和游戏进度，十分专业，挑不出毛病。
肖波陷入两难。
一方面无法打消自己的疑惑，生怕这是个骗局，又或是于飞想了其他什么偏门；另一方面，公司的确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错过了这次投资机会，恐怕就没有下次了。
一旁的于飞提醒，“还不签，愣着干什么？”
他眉头不占，肖波觉得他似乎比自己还急。
林敏一想到，这笔钱能让他们卸下心理重担，放心工作，直到游戏上线，就觉得异常激动。
她紧紧盯着合同中那大写的“伍百万”三个字，感慨了一句：“有了它，唐小琪就不用费心琢磨要如果削减开支了。”
死肥宅们又有肥宅快乐水喝了。
肖波心一横，算了，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到时候再说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肖波在签字处写上自己大名，盖章。
此时敲定。
看着自己刚签下的，墨迹还未干的字迹，肖波心里蓦地也轻松不少。
这下子皆大欢喜，公司员工听说签下了投资款，又开是干劲十足。
林敏说：“大家千万不要松懈，虽然这笔钱能支撑我们到上线，但是希望大家能铆足劲，尽量缩短工期，这样就算中途有什么意外，也能留点缓冲的余地。”
即便话是这么说，但林敏立马又在计划再招几个人，公司现在还不到之前一半的人手，那么大的工作量，就算加班加点，要在两个月后上线，也显得有些许为难，而且员工状态不好不说，还容易引起怨言。
林敏将这一想法跟于飞肖波一说，他俩都同意了。
林敏当晚便在招聘网站发布了招聘信息，静待应聘者投简历。
可是谁都不知道肖波心中的顾虑，真的发生了。
这事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大伙儿心中重新点燃的希望。
第二天林敏到公司没一会儿，肖波突然快步进了公司，脸色是一反常态的严肃，他径直走到于飞的位子，拉着于飞进了办公室。
林敏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个节骨眼，可别又出什么事了。
肖波拽着高个子于飞，他走得极快，于飞确实一副懒懒散散跨着步子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门一合上，还来不及坐下，肖波质问于飞：“你老实交代，这次投资的钱，是不是你找了你爸妈要的？”
于飞脸色一凛，“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知道！”肖波说，“你告诉我，什么投资工资，会在合同签完的第二天就打钱？我之前就怀疑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在我们快玩完的时候，突然就有个跟土大款进城似的，什么都不懂的投资工资看上了我们。合同签得这么干脆，钱更是打的爽快，我不信就这么好的事！投资是你拉来的，你也不是个二百五对吧，如果公司有问题，你肯定从一开始就pass了！”
于飞骂他神经病，“没投资的时候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有了投资又不敢要，畏畏缩缩下去，你就只有等公司倒闭！”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我没什么好说的，”于飞有些烦躁，“我爸妈的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投资我们的这家公司有半毛钱关系吗？这是我到处托人介绍，才牵上线的，你要是嫌这钱拿得膈应，你就退回去，然后立马解散公司，大家也别在这儿耗着了！”
他这语气显然是动了怒，肖波一下子就败下阵来。
于飞要走，肖波立马去拉他，于飞一把将他手甩开。
肖波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想着先将人稳住，连忙道：“我是担心你为了帮公司度过难关，去找你父母，他们肯定会……我不想让你为难。”
于飞虽然仍旧神情不善，暴躁得很，但也没再大动肝火。
他皱眉道：“少东想西想的，对方就是心急，想着我们能快点完工，游戏早点上线，他们也能早点分红。”
肖波连连点头，赔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于飞仍不解气似的，骂了他一句：“有钱拿还不乐意，死胖子！”
于飞出去后，肖波脸上的小一寸寸消失。
他坐在办公室后面，双手交握。
于飞当初出来跟他一起创业，他父母十分不支持，因为他是家中独子，二老希望于飞能进自己家公司，将来还要靠他挑大梁继承家业。
可是于飞志不在此，坚持要创业开游戏公司，不惜跟父母闹翻，几年不再联系。
如果于飞去找他父母，少不了要被父母一顿教育，还会诋毁他这段失败的创业经历。他若是开口要钱，他父母恐怕会以此为筹码，要求他回自家公司工作。
肖波越想心里越没谱，他在微信上私聊唐小琪，要她在自己的“琪士团”里打听打听，这个百创天业到底是什么来头。
唐小琪回了个收到，立马打开自己的“琪士团”QQ群。
一开始这个群，是她刚进公司不久，经常有人开玩笑说她是公司的大众情人，唐小琪也都当他们开玩笑，不仅不介意，还将那几个男的拉了个群，起名“琪士团”。
后来因为她的着装打扮被软件园更多的游戏人熟知，做游戏的大多都是二次元宅男，气场足的御姐或清纯的玉女，他们都没有勇气直视，反而对唐小琪这种同为二次元风的可爱邻家妹妹颇有好感。
其实大多数人也不是真的想跟她有点什么，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游戏人物来欣赏罢了。
后来，又因为这个群的八卦足够多，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逐渐成了软件园人数最多的QQ群，宅男们不仅在群里聊游戏聊二次元，交流八卦，发展到后来，甚至有人在上面交友征婚找工作。
所以，现在的琪士团，其实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八卦情报网。
唐小琪在群里吱声问：“各位哥哥们，你们有谁了解百创天业啊？这公司咋样？@所有人”
很快就有人刷屏回复。
“不是很了解。”
“查了下，居然是一家很新的公司，半个月前才成立的。”
“法人居然是百分百独资！”
“不会是某个富二代开着玩的吧？”
“也有可能是空壳公司。”
……
这众说纷纭，但又一点能肯定的是，这公司几乎是刚成立就投资了博飞，连唐小琪都闻到了猫腻。
她立刻把群聊天内容截图发给肖波。
肖波心下一沉，果然……
他登录企查查，找到百创天业，整个公司的组成就一个百分百独资的法人！
他点开法人的关联公司页面，发现这人是好几个公司的股东，还是一家公司的董事。
肖波往下一滑，看到一家眼熟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