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早在几个月前就有迹可循。
殷亚的上一比投资款项久久下不来，当时他们还以为真的是因为公司内部的原因，让殷亚对他们没有信心，所以才拖了那么久，直到王迪的事情解决款项才终于打下来。
可是现在看来，恐怕从那个时候起，殷亚的财务就已经出了问题！
而殷亚老总被抓的消息传出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游戏行业圈子其实并不大，几乎业内所有人都知道博飞的天使投资人是殷亚，也知道殷亚出事的消息，更清楚殷亚出事之后，会对博飞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博飞所有人尚措手不及的时刻，和他们签订好代理发行协议的公司率先做出反应，直接撕毁了协议，拒绝支付本该支付的代理费。
这一消息同样藏不住，很快就传开来。
林敏得知消息，敲门走进肖波的办公室时，就看见于飞已经坐在那里，而肖波正在打电话，眉头紧皱的模样，再不见从前的“弥勒佛”模样。
听见动静，于飞转头看了林敏一眼。
林敏拉开椅子坐下来，也看了他一眼，问：“打电话给谁？”
“发行代理公司。”发生这样的事，于飞也不再跟她斗气，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
林敏听了，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除非发生奇迹，殷亚突然被平反，再把最后一笔投资款打过来，否则，发行代理公司怎么都不可能改变态度的。
开发游戏就是个烧钱的行业，没有钱，项目寸步难行。
没有人是傻子，也没有人会做没有回报的生意。
可是这个时候，除了尝试，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敏和于飞都紧紧盯着肖波，只见他拨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始终毫无进展。
最终，肖波无力地放下了电话。
林敏顿了片刻，终于开口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公司账上的钱还能支撑多久？”
肖波听了，苦笑一声，道：“再这么下去，顶多支撑到这个月发工资。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就是没钱了。”
话音落，三个人都沉默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肖波才又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之后，开口道：“没事，不用担心，咱们这游戏做到这个份上，都已经快面世了，肯定会有别的公司愿意投资的，我这就去联系人——”
林敏听了，顿时也道：“最近上海那边有个游戏展，我本来就想带咱们的游戏去参展，现在我觉得可以提前过去，见一见那边的游戏公司和投资人，说不定能拉到投资——”
“好。”肖波立刻拍板，说，“上海之后，广州、深圳也有展，你可以在那边多停留一段时间，或许会有其他的收益——”
林敏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准备。”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林敏就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肖波的办公室。
一向对她各种举动都爱出言嘲讽的于飞见到林敏离开，却罕见地只是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肖波随后也站起身来，说：“我也要出去走动联系了，公司这边就交给你看着，帮我安抚好人心。”
于飞嘴唇动了动，始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应了一声：“好。”
随后，肖波也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于飞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同样眉头紧锁。
事实上，他心里清楚，眼下博飞真的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节，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老实说，以于飞的理智，他并不看好肖波和林敏接下来的努力。
可事实上，眼下这种情形下，除了抱有期待和希望，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天，林敏就带上游戏的项目计划书，登上了前往上海的飞机。
而肖波则忙着在开明市内四处奔走，见别的投资人。
与此同时，公司里也是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尽管于飞已经耐着性子安抚了公司众人只需要继续工作，不需要考虑别的，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大老板和制作人都不在公司，员工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工作？
每天办公室里依旧坐满了人，机械键盘依旧被敲得噼里啪啦地响，可是所有人都只是在群里聊天，更有甚者，已经悄悄找起了后路——
因为肖波不在公司，公司所有的事务暂时都交给了于飞来做决定。而第三天一上午，于飞就收到了近十封辞职信，策划部、美术部、程序部都包含在内。
一般像这样集体辞职，还辞得这样整齐的情形，于飞只想得到一种可能。
他能力出众，目空一切，常常嘴不饶人，公司里没几个人跟他关系好。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些话，他稍稍一激，就能从那些对他不满已久的员工嘴里套出来——
“飞哥，坦白说，博飞现在是什么状况大家都心里有数，两个字，就是玩完！这种情况下不走，难道还要跟博飞共存亡吗？老实说，一间公司而已，开明市像博飞这样的公司比比皆是，更何况，人家开三倍的工资来挖我们，这是我们价值的体现！”
于飞听了，只是冷笑一声，道：“三倍工资？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值不值得起这三倍工资？”
“我们有什么值不起的？”程序部一名员工对他反唇相讥，道，“博飞不过是一家十八线的小游戏公司，倒闭了都不会有人在意。零和就不一样了，人家可是大公司，你以为跟你们似的？”
听到“零和”两个字，于飞心头瞬间有了数。
原来是他们。
能干出这种缺德事的，也只有他们了。
原本零和的沈煜就跟他和肖波有诸多过节，如今再加上跳槽过去的王迪和黑黑，这简直是世仇的节奏。
零和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那才不是他们的作风。
于飞性子傲，也懒得多说什么，只冷笑了一声，说：“那就祝你们在零和大展拳脚吧。记住，过去之后别像在博飞的时候这么没用了，要对得起你们那三倍的工资！否则，说不定过了试用期，就被人扫地出门了！”
他这一番讥讽的言语不知怎的就在公司员工小群里传开了，到了第二天，又有好几封辞职信递了上来。
于飞看也不看，直接大手一挥，通通批了。
……
与此同时，肖波正在开明市内积极奔走，约见各式各样的投资人，可到头来，结果都只有一个。
同样的，林敏在上海也同样不顺利。
市场上的手游多如牛毛，《热血学院》虽然倾注了他们整间公司的心血，林敏也对这个游戏有足够的信心，可是市场上同类型的手游太多了，大公司都不屑一顾，偶尔有感兴趣的，要了林敏的项目计划书之后，便再无下文。
饶是如此，林敏却依旧不愿意放弃，每天在展会上疲于奔走，向到场的每个人介绍《热血学院》这款游戏，每天都站得双腿发软，讲得声音发哑，也不愿意放弃。
一连数日这样高强度地奔走下来，林敏病了。
因为一场寒流突袭上海，林敏感冒，发起了高烧。
唐小琪在跟她通话的时候听出她声音不对，忙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林敏只是说没事。
唐小琪又问她还要多久回来，林敏说接下来还要去广州和深圳。
唐小琪忧心忡忡地挂掉电话，一抬头，发现于飞正和肖波一起走进公司。
肖波心里有事，大概没有留意。
于飞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病了？”
“敏敏！”唐小琪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我听她的声音可沙哑了，好像病得还挺严重的，可是她却不肯回来，说还要去广州和深圳！”
肖波听了，忍不住转头看向于飞，“你给林敏打电话，让她——”
话音未落，他就察觉到不妥。
让于飞打这个电话，那还不如不打！
肖波心里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对唐小琪说：“放心，我会喊她回来的。”
两个人进入办公区的时候，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区已经空了将近一半的位置，肖波视线扫过那些空了的办公桌，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办公室。
他和于飞刚刚进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门口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杨帆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肖波看见他，随口问了一句。
杨帆跟他共事多年，两个人一向共同进退，也没有什么上下级观念，相处如同朋友一般，因此肖波对杨帆也是有话直说。
可是这一次，杨帆却似乎有些有口难言，迟疑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抱歉，肖波，公司这边，我可能待不下去了。”
闻言，肖波还没做出反应，于飞已经先冷笑了起来，说：“怎么，沈煜也用三倍工资来挖你了？你应该不止值三倍工资吧？你堂堂一个美术部主管，怎么能跟外边那群小喽啰一个比例？”
杨帆没有理会于飞的讥讽，只是看着肖波，诚恳开口道：“你知道我的情况，我老婆刚生了，我一个人要养一家四口，压力很大。坦白说，我不是不想留下来跟你们共患难，可是沈煜给出的条件太好了，我没有理由拒绝。”
于飞还想说什么，肖波一抬手阻止了他。
随后，肖波才又对杨帆道：“我明白，眼下公司这样的情况，未来怎么样还说不一定，你有家庭的压力，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是正确的决定。我会批准你的辞职申请。一帆风顺，大展宏图。”
跟于飞说出来讥讽那些离职员工的话不用，肖波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
肖波了解杨帆，杨帆同样也了解肖波，一向个性偏冷淡的人，在这一刻竟然有些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只是杨帆强忍住了，伸出手来跟肖波握了握手，转头离开了肖波的办公室。
于飞气得要死，一转头，却见肖波已经平静地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这你不气？”于飞暴跳如雷。
“没办法的事，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肖波说，“已经失去这一员大将了，我不想失去另一个。”
于飞一听，猜到他是在打电话给林敏，顿时就安静下来，只是皱着眉，盯着他手中的手机。
肖波电话打过去，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于飞耐性有限，见肖波打了一遍没通，便夺过了肖波手中的电话，道：“我来打。”
肖波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眉头紧拧地又拨了一遍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这样下去不行啊。”肖波说，“她该不会是病得太严重，晕倒在酒店了吧？”
于飞一听，眉头立刻皱得更紧了些。
“不行，得找个人去把她抓回来。”肖波说，“她一个女孩子，又在生病，哪扛得住这样的奔波折腾……让唐小琪去怎么样？她们关系一向很好。”
于飞脸色很臭，说：“唐小琪除了化妆打扮卖萌还会什么？能顶什么用？”
“那你去？”肖波瞥了他一眼，“你去林敏能跟你回来，我直播倒立洗头！”
于飞一听，来劲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桌子，说：“死胖子，记住你说过的话，这个倒立洗头，你洗定了！”
说完，于飞就在肖波有些发怔的眼神之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