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传来消息,徐晓莉死了。
短暂的空白之后,沈冰没有留下片刻犹豫,让陈律追赶不及:“你现在过去干什么,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是吗!”。
“闭嘴!”。
时间紧迫,碎步稀烂的林副院长紧跟着沈冰顾不上废话:“那个护士直接报了警,我没拦住”。
“挺好的,待会我给她发红包”,沈冰突然停下,认认真真地环视一周,问道:“这外面的监控修好了吗”。
林副院长粗粗喘了两声热气,和远远处诡异的小红灯确认过眼神之后笃定地回答道:“还没......额不是,修好了一部分”。
“挺好的,整理好之后尽快交给警察。另外,夜深了,路上有点堵,你去接一下他们”。
“三更半夜的哪来的这么多车!”,白岩市刑侦队长高平对着望不到头尾的车流急不出半点主意。身旁的老王淡淡地解释道:“今天沈长林出事了,市里省里各种人都要来一趟,你都别说,能在这半夜里排进去的都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那也没有这么多吧!”。
不着急,远远处林副院长领着一排电瓶车慢悠悠地挤过来,眯着眼神像是埋伏许久的摩的师傅要来狠宰一笔。师傅们利落地接上各自的人,却苦于车技不熟,走三米摔两米。高平忍不了一点,真不如自己跑着过去,其他人见状也都没有丝毫犹豫拔腿跟上,像是一条饿急眼的贪吃蛇穿进混乱的车流抢食而去。
还是来晚了,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楼梯间里令人作呕,却偏偏在遍地血泊之上寻摸不到半个人影,高平嘀咕了一圈问道:“人呢?”。
“正在抢救!”。
“抢救?”,高平提溜着大眼睛和满地的血迹又认认真真地核算了一番,苦笑着说:“你们医院还真行啊,这都能救?!”。
“上面那个护栏断了,估计是一下没扶住摔了下来”,老王慢慢侧到高平的耳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太干净了,应该是我们来之前刚刚清理过”。
根据医院工作人员的说法,事发的楼梯间连着这栋楼的西北侧门,平日里少有人往这边走,只有保洁阿姨会雷打不动地每天早晚六点过来把这里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
“这么好的阿姨可得加工资啊!”,这医院里各个都是人才,高平虚心请教道:“怎么说,那徐晓莉救活了吗?”。
手术室里的灯还在尽力地亮着,外面的人也就凑合等着。这栋四层小楼独属于沈家,一来楼里没有监控,二来外围门禁甚是严肃,三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高平耷拉着困意懒得多想,也猜不出沈家人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又会给出什么样的说法;他无奈守着越走越慢的表针又开始了怀疑人生:徐晓莉真没死吗?!
天亮之前,徐晓莉终于死了,死得问题不大;各方尽快地达成了一致意见:徐晓莉属于意外跌落导致头部重伤,致使失血过多而亡。高平收拾好每个人的询问笔录浅浅地过了一遍,低着声音不禁要问:“这里面怎么一个姓沈的都没有?”。话落在地上无人作响,老王更是面对面听不见,毕竟年事已高又熬了这么一个大夜,难免迟钝:“什么?去兴盛路吃早饭?太远了吧”。
远是远了些,沈冰姗姗来迟:“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忙了一晚上先吃点东西吧。买了些兴盛路的九层粿,刚出笼的大家趁热吃”。黑压压的一片人闯来得突然,再加上沈冰不温不热的语气令行禁止一般,在众人的沉默之间又掩下一层肃静。
好在一股淡淡的九层粿的清香渐渐散开,一点点地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趁着热乎劲,老王紧得提上一步为两人比划起来:“二小姐早啊,这位是我们市局高队长”。
“高平”-“沈冰”,两人礼貌性试探着默契都在赌对方会先松手。僵持之下,旁人慢慢散开,赶着吃饭要紧。
“劳烦二小姐这么早跑一趟,有心了”。
“应该的,倒是麻烦高队长亲力亲为,有心了”。
“应该的,沈家的案子嘛”。
“啧!好好说话!”,老王轻轻地打断两人,拧着眉头把高平挡开半步,转头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们高队长刚到不久,很多事情还要慢慢熟悉,希望二小姐多多支持啊”。
“一定的!这案子有什么需要我和沈家配合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老王碰了碰高平稍稍安分的眼神,很肯定地说:“暂时没有,后面我们法医部门再核实一下尸检就差不多了”。话音未落,高平那道精壮的声音突然抢了出来:“二小姐昨晚来过吗?”。
“来过”,沈冰径直反问道:“怎么了?”。猝不及防的坦诚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乱七八糟地打断了高平的节奏,高平稍稍错开沈冰的直视瞥了瞥老王,只见他已经两眼放空像是高高挂起了免战牌,大抵是真的困了。独自缓了片刻之后高平继续追问道:“在徐晓莉出事之后?”。
“对的,怎么了?”。
“为什么又走了?”。
“有事,怎么了?”。
“没事”,高平不怎么想问了,勉强笑着说:“只是要麻烦二小姐稍等一起做份笔录,好吗”。
“好的”。
这个天生傲慢的女人,凿刻在丝丝不苟的大光明盘发之下是一张更加肃静的骨相,更不用说那身严严实实的黑色之上板板正正地写着生人勿近。高平心里酝酿多年的算盘似乎犯起了嘀咕,又或许是肚子饿了。今早的九层粿说不出是什么味道,高平吃得心不在焉,满眼尽是盘算着不远处的沈冰。
“还看呢”,老王看不下去了,凑过来小声提醒道:“好看也不能这么看呀”。
“好看就得一直看,这叫尊重”,出于尊重,高平的余光都不曾理会过老王。
老王继续打诨道:“唉,你说,你们以前光屁股的时候会不会就见过呀”。
或许,只有这种足够莫名其妙的问题才足够让高平舍得把脑袋转过来,他愣了半晌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
“没,您继续”。
一转眼的功夫,高平再想尊重却怎么也找不到沈冰的影子了,只有几个医生护士交头接耳地守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拐角处的另一边像是惊讶着什么。高平和老王互相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果不其然,一名警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昨晚报警的那个护士死了”。
“什么!”,按理来说,高平和老王多年的职业素养并不允许他们这般的失态,可他们也从未见过这般的明目张胆。
基于初步判断小护士死于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大约三个小时,也就是众人粗略记忆里小护士说要去休息的那个时间之后不久;另外,法医着重强调道:“她怀孕了,这是从她垃圾桶里找到的验孕棒”。
“怀孕了?”,这顿时给了高平的一记闷拳,久久之后只能苦笑。从目前了解的信息来看,这个护士和沈长林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准确地说,这栋楼里的所有护士都和沈长林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至此,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以及好多个女人之间的故事突然清晰又渐渐混乱。
“现在,我能见见陈岚女士了吗?”,高平诚恳发问。
“她应该还没有醒,不过也快了”,说罢,沈冰亲自领着他们上楼去敲开了陈岚的房间。
对于昨夜的两起不幸,陈岚除了恰到适量的惊愕之外只有祈祷,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知。而且此前医生们也都有过说明,陈岚每晚都要服用他们特调的安眠药入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醒过来,在此期间轻易不会被外事所打扰。
既然如此,高平也便没有打算到陈岚的房间里再去打扰什么,匆匆往里探了两眼之后便礼貌告辞。
临走之前高平到底是舍不得藏着掖着,他突然问道:“外面都说沈家的女人命不好,二小姐怎么看?”。刺耳的问题避开了旁人,留下沈冰依然冷淡:“我对我父亲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倒是高队长看起来对沈家很了解啊”。
“略有耳闻,都知道点”,高平意犹未尽的嘴里明显还有动静,他咽了咽只说:“再会”。
出了医院之后,高平领着人直奔沈楚唯的府上,赶在沈楚唯离家之前拦下了她。对于昨夜的两起不幸,沈楚唯除了恰到适量的惊愕之外只有祈祷,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知。
既然如此,高平也便没有打算到沈楚唯的府里再去打扰什么,匆匆往里探了两眼之后又探了两眼,里面一闪而过的黑影估摸看着像是个男人,模糊的样子和医院监控里的好些个黑影不甚重合,高平得再仔细瞧瞧。
沈楚唯催促道:“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要去晒太阳了”。
“慢走”。
高平没舍得快些走开,原地转悠了几圈都没有再等到刚刚的那个黑影,他向旁边问道:“老王,刚刚里面有个男的你看见了吗”。
“好像有,怎么了?她家里出现个男人不奇怪的呀。这......白天晒太阳,晚上睡男人,沈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呀”。
“但是据我了解,这个沈大小姐没有留男人住家的习惯吧”。
“你对沈家还真是很了解啊”。
高平又转悠了一圈,吩咐道:“你去调一下附近监控”。
牵扯沈家的案子一向都是市局重点关注的对象,局长李德清总会第一时间过问:“昨晚的案子什么情况?”。
“没那么快,有情况我自然会跟你汇报,你少操心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忙去了”,高平太忙了,扭头就走。
“......”,李德清忍不了了:“你小子给我站住!反了你了!我刚把你从省厅调过来几天啊,要不要我这位子你来坐呗!还说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就你这天天二五八万的样子,傻子看不出来你有关系!”。
“不是,我这刚回来呢,你让我先理理呗。再说了您这么大个局长,您不忙吗,别一有沈家的案子你就插手个没完”。
“你什么意思?”。
“没!我现在就去把案子理清楚,理好之后马上过来向您汇报”,高平毕恭毕敬地边走边退,却还是被李德清厉声喝住:“让你走了吗!”,他旋即缓了缓脸色,放低语气说:那个,婷婷最近又不怎么理我了,你帮我说说呗”。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但也不是我说你啊,婷婷去美国是去读博的,不是去玩的。你别天天骚扰她”。
“什么话?什么叫骚扰?反了你了!”,落寞的李德清只剩下无力的声讨,如今的他早已经妥协了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苦心呵护的小棉袄就这么被人抢了穿了不还了,此后的冷热也就只能自找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