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坊周边除了远处的莲花寺之外没有什么人家,因此哪怕刚才黑烟滚滚也没引来什么人。
唐迁没有离开,回进了院子里,让人泡了一壶茶,悠闲地喝了起来,阿采就腻歪在他身边,女工们送来不知道多少零嘴和水果,让她吃得不亦乐乎。
被烧毁的仓房没有收拾,仍有淡淡青烟袅袅升腾着,地面上到处是救火之后留下的水渍,女工们的脸上身上尽是被熏得乌漆嘛黑的也没打理。
整个织坊处在了停止的状态,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包括守卫,全都安静地等在了院子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白面微胖的中年人,脸上明显带着怒气与焦急,匆匆而来。
唐迁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大门敞开着,远远看着。
安庆伯,朱时清。
“唐牧之!”朱时清刚到作坊门外,就翻身下马,对着唐迁怒吼道,“你竟敢私自扣押本官之子,眼里可有大梁王法?还不快快将我儿放出来!”
他带来的一群人将作坊大门围了起来,气势汹汹,更有几个京城府衙的捕快一起跟了过来,不过脸色有点尴尬,这种级别的对峙明显不是他们能掺和的,只是被裹挟至此,无奈打个酱油而已。
唐迁翘着二郎腿,也不起身,抬起手掌道:“银子呢?带了么?”
“我带你……”朱时清气急,差点一口脏话骂了出来。
他是堂堂二等伯,若是唐迁将来袭爵成了新一任广陵王,那他倒是要忌惮三分,可现在唐迁什么都不是,就一个六品云骑尉的散官职衔,居然也敢跟自己叫板?
“很好,私自扣押本官之子,还绑架勒索,你等着,本官自会去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去吧,尽管参去。”唐迁指了指旁边被烧毁的仓房,说道,“让圣上也来评评理,你儿子无缘无故烧作坊,差点弄出人命,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朱时清袍袖一甩,干脆利落地说道:“你有何证明可说是我儿所为?”
唐迁笑了:“玩赖是吧?那安庆伯有何证据说是本世子绑了你儿子?”
朱时清哼了一声:“本官府中百人都看到了,就在你这院里,赶紧将我儿放出来,不然本官亲自进去搜寻!”
唐迁竟然真的点点头:“行,安庆伯不信就自己进去找,来人,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呆着,让安庆伯慢慢搜。”
朱时清反倒愣了,看着唐迁那副淡定的模样迟疑了起来,只是想起府中家丁跟他说儿子的腿都被打断时,一股热血涌上了天灵盖,顿时失去了理智。
“很好,那本官就亲自进去找!”朱时清冷哼一声,果然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的护卫家丁们同时涌了进来。
女工们全都站在了唐迁身后,冯先等守卫分列两边,果然没有阻拦他们。
朱时清此时也不管了,带人径直冲了进去,见屋子就踢开,冲进去一阵翻腾乱找,顺手将门窗桌椅什么的一通乱砸。
唐迁依然自顾自坐着喝茶,神情淡定,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于朱时清的所作所为理都不理。
只短短功夫,好好的织坊就被打砸得不成了样子,两边廊下的织机也都被朱时清带人砸了个干干净净,变成了一大堆废木料。
女工们脸上满是愤慨之色,可是少爷不发话,她们无法说什么,只能心疼之极地看着。
冯先忍不住了,低声说道:“少爷,再这么下去织坊可就毁了。”
唐迁慢悠悠的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冯先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唐迁那副样子,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自家这位少爷虽然人称纨绔,可却并不是人们口中相传的模样,相反,他的脑子里时常会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念头,而且好像自己回京以来就没见过少爷吃亏。
今天他会吃亏么?而且是织坊被完全砸毁的那种大亏?
于是冯先不再说话,继续安静站着。
“找到了找到了,少爷在这里!”
“大少爷也在!”
“快来人,少爷晕厥了!”
一阵阵慌乱嘈杂的呼声在后院响起,那是朱家兄弟被找到了,接着就听到脚步声又从后边过来了。
朱时清回到了唐迁面前,脸色已然变得铁青一片,大儿子胸前的脚印和浑身泥垢,明显是被打得不轻,二儿子更惨,两腿软塌塌地垂着,都断了,人也已经不省人事,说不定治好了也是个一辈子的瘸子。
“唐牧之!”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唐迁的名字,双拳紧握,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和唐迁玩命的样子。
唐迁只是看了他一眼:“找到了?不错,那么就谈谈赔偿事宜吧。”
朱时清暴喝一声:“老子不要赔偿,要你赔命!”
唐迁抬起手指摇了摇:“不不不,安庆伯误会了,本世子说的是……你赔偿我。”
朱时清怔了怔,随即大怒:“放屁,你将我儿打成这样,还要老子赔你?”
他在亲眼见到儿子的惨状之后也没了风度,一口一个老子,混如街头泼皮。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呀,织坊怎成了这般模样?谁干的?”
朱时清一回头,顿时愣住,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老太监,身后还跟着数名侍卫。
弘德帝身边大太监,陈吉!
而在陈吉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朱时清也认识,一个是燕国公之子张阳,一个是宁国公之子齐梁。
朱时清虽是当朝二等伯,可是在见到陈吉这等皇帝身边第一近侍时也只得收起狂怒,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见过陈公公。”
陈吉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是安庆伯,多日未见,可安好啊?”
“谢公公挂念,并不太好,我儿……”
朱时清正要顺势在陈吉面前告个状,却不料陈吉根本没听他说下去的兴趣,而是打断道:“这里怎么回事,是谁将陛下的织坊弄成这样的?”
陈吉的语气里满是怒气,朱时清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陛下的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