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贯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轻抬眼皮瞥向唐迁，接着还是踏了出来。
弘德帝嘿的一声，冷笑道：“怎么，太师要为他二人说情？”
耿承平立刻满是希望的看向苏贯，他相信只要苏太师能开口，弘德帝多少还是会卖他点面子，就算无法彻底饶过他，但是保住性命应当是可以的。
可是苏贯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瞠目结舌，如坠冰窟。
“非也，户部腐朽，涉罪之人皆该严惩，老臣乃是要弹劾广陵王世子唐迁，咆哮金殿，目无君上，当治其殿前失仪之罪！”
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着的萧珩眼睛猛地怒睁，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这算什么？当场报复？唐迁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完全无用的世子名号，难道这都要给他剥夺去，让他从此贬为庶民？
老匹夫！
萧珩咬牙切齿，在心中骂出了她所能骂得最凶的脏话。
弘德帝咳嗽了两声，脸颊又泛起一抹潮.红，目光盯着苏贯，神情从容的反问：“哦？太师觉得唐迁有罪？”
苏贯同样看着他，毫不退让，说道：“太和殿乃群臣参谏议事之所，非茶楼菜市，当年太.祖亲拟大梁律，凡站班、奏事、跪向、谈吐皆当有序，违者便属失仪，唐迁不止于咆哮，更有殿中殴打伤人，此若非失仪，如何才是？”
他淡淡扫了群臣一眼，“诸公以为如何？”
这一眼不怒自威，当即有人出声附和：“太师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当治唐迁失仪之罪！”
“……”
一个又一个苏党中人站了出来，为苏贯摇旗。
萧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知道场面有点难收拾了，苏贯将太.祖皇帝都抬了出来，或许连父皇都未必能压得下了。
张彻瞪着牛眼将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抬脚就要跨出去骂街，却被齐燮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袖子，拉了回来。
张彻回头瞪了他一眼，怒道：“拉个鸡毛？！唐小子揭了户部的丑，这群王八蛋一时半会都忍不住，已经跳出来要报仇了，老子现在不出去帮他，难道等着看他真被治罪么？”
齐燮嘴巴朝唐迁努了努：“你看，唐小子淡定得很，显然早有打算，你急什么？鸡毛。”
“我……”
张彻一眼看去，果然看见唐迁不急不躁的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再看方俭符震胥谷先生等人，虽然都脸色阴沉，可是却没人站出来，显然也都看出了唐迁另有心思。
可是下一刻，一个老者踏出队列时，他们全都脸色一变。
御史大夫，杜谆。
杜谆是老臣，忠正耿直，眼里不揉沙子，他一般要么不说话，说话必定是有人要遭殃，而且关键是他们都知道杜谆和唐迁有仇，被糊一墙屎的仇。
果然，杜谆朝弘德帝拱了拱手，朗声说道：“陛下，国有国法，分毫不得亵渎，老臣以为唐迁失仪当治罪，不可因其年幼而罔纵。”
萧珩顿时紧张了起来，本来弘德帝和苏党对峙，御史不会来掺和，但是杜谆开口就未必了，底下那群御史必定跟风。
果然，杜谆的出列像是一个信号，一众精力旺盛正愁没人吵架的御史顿时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
“请陛下治唐迁之罪！”
苏贯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一下，杜谆这个一根筋的老头也能站出来帮他，这是让他没想到的。
弘德帝看向杜谆，似乎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问道：“哦？那依诸卿之见，该治唐迁何罪？”
御史中丞胡逊出列，阴恻恻道：“臣以为当削除广陵王之爵，将唐迁贬为庶人，念唐家功绩丰厚，免除流役，只逐出京城便是。”
张彻等人齐齐瞪了他一眼，胡逊是杜谆的下属，同为御史一员，说惩处的建议是无可厚非的，可问题是他开口就要削除广陵王爵位，这个惩罚会不会太重了？
而且关键在于，他是苏党中人，是苏贯最忠实的狗腿子。
这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苏贯虽然将孙女嫁给了唐迁，但是看来还是没想放过他，现在终于还是出手了。
杜谆却没看他，朗声道：“启奏陛下，广陵王乃太.祖所赐封爵，事关唐家数代忠烈，唐迁纵有罪，也只宜罚其个人，老臣有个想法……”
弘德帝眉头一挑：“杜卿说来听听。”
“西南道正有土人作乱，不如便使唐迁出使平乱，若成，则将功抵过，若败……两罪并罚！”
杜谆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可是百官听在耳中却都汗毛一凛。
西南道自古被称为穷山恶水之所在，地势复杂，毒虫瘴气遍地，土人性子乖戾粗暴，虽是大梁国土，却不服大梁官府管辖，只认他们的头人，甚至每每与官兵对抗，因此从来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
这次西南道作乱就是一次习以为常的事情，只不过声势颇大而已，当地官署上报的奏章中声称已经被土人杀了十多名官员，已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那鬼地方就是派出张彻齐燮这种沙场老将都未必管用，更何况派唐迁这毛头小子去。
将功抵过？是将命送去那里吧？
弘德帝也眯起了眼睛，他竟然一时看不透杜谆说的是真心的还是另有计策。
萧珩已经急得手心中满是汗水，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说话了，只能强忍着看事情的继续发展。
苏贯也愣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缓缓点头道：“杜大人此议颇善，老臣附议。”
张彻忍不住跳脚大骂道：“杜谆你个老匹夫，你他娘出的什么馊主意？”
齐燮也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杜谆绝对是另有目的的，因此才拉住了张彻，可是没想到因此拉出祸来了。
于是苏党中人继续跳出来摇旗呐喊，为苏贯和杜谆助威。
场面一下子变得难以收拾了，弘德帝的脸色也终于沉了下来。
难不成真的要将唐迁派去西南道？让他领兵平乱？
那小子会带屁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