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在盛京是留有探子的,这次回京必定会被多方势力监视,为保稳妥,他让盛京的探子若无大事,不必冒险传递消息过来。
从边境城出发多走水路,顺流之势舟行如飞,眼下再有五六日便能到达盛京了。
此行裴烬带了三个在打仗中立功的心腹将领,以及五百亲兵回来受皇帝嘉赏。
当下停靠码头,接下来的路准备换乘马车。
亲兵们有条不紊地搬运行李物件,裴烬以及三名将领进了城中,皆穿着便服在茶馆落座歇脚。
一杯茶还没喝完,便听到隔壁桌两个商人的对话。
“将军夫人多好一人啊,那天你没在场,我正好路过,看到将军夫人教子,帮理不帮亲,一看就是品行极好的!”
“将军夫人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还好人没大碍,我听说啊、”
嘴上有两撇八字胡的男人往前凑了凑,手掌挡在嘴边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这事不光是安阳公主仗势欺人,还是皇上在给定国将军下马威!”
“嘘,可不能乱说!要杀头的!”
另一个男人毫不惊讶地反应,说明他早听过这样的传闻。
随后二人没再多聊,茶喝得差不多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他们若是走水路看到码头的士兵,估计一个字都不敢提。
裴烬眉头紧锁,从二人只言片语中,他拼凑出了一个完全和记忆中不同的妻子。
这两名商人能如此说,盛京那边定然已经传开了,这种事能在市井间被讨论起来,说明背后有推波助澜的人。
“李老三,你这包糖糕藏得够深啊。”
在裴烬左边大口吃面的武将赵虎抹了把嘴角油星,视线扫到同僚怀中露出的油纸,用胳膊撞了撞调侃道:“别装了,是想给你媳妇带吧?”
李老三嚼着肉包子,含糊不清地反驳:“胡说什么,我自己吃的!”
“得了吧,”另一个将领周通笑着摆手,目光扫过裴烬,声音小了些笑道:“老大都说了今晚在城里歇脚,待会你领弟妹去逛呗。”
在外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裴烬的下属都以老大称呼他,带着一些江湖气。
刚刚三人并没有留意隔壁桌的对话,更多的注意力在填饱自己肚子上。
三人说说笑笑,并未察觉到门口坐着的一男子,他手端着茶碗,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瞟。
这是监视的人之一,之前在水路不方便,现在人多嘈杂,敢跟得近了。
裴烬忽然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沉了沉声道:“不住了,计划改变。”
赵虎和周通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敛去,神情带上严肃认真。
“老大,是咋了,有什么情况吗?”
裴烬扫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眉眼压得更低了些,“别多问,赶紧吃,接下来快马加鞭连夜赶往盛京。”
对三位将领来说,裴烬的话语就是他们绝对服从的命令,当即三下五除二吃干净桌上的食物。
几人结账迅速离去,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晃动,在夕阳余晖流淌下,暗沉的铁色掠过冷冽的光。
茶馆内的男子被反射的光芒晃了眼,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等再放下手,眼前几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没有追上去,下面的行程就是另一个人监视了。
思考再三,男子还是写了飞鸽传书汇报。
——裴烬已听到京中风声。
*
盛京城,距离那日赏莲宴已过去五天。
在第二日的时候,公主府派人上门,将偷养野猫造成现场慌乱的罪奴送来了,说是听候将军夫人处罚。
至于落水一事,现场太过混乱,安阳公主看似伸手推人只是视觉错位,实际是将军夫人误会了动作,然后自己绊倒摔进池水中。
这是安阳公主的奶嬷嬷,代表公主府来传达的态度。
大意就是让祝歌吃了这个哑巴亏,顺便在对外解释一二,当然,好处也是少不了的。
祝家大爷祝修可以从礼部调任到吏部,官职看似没升,实则差距可大了。
在礼部的祝家大爷是闲差,到了吏部那就是手握实权,往后发展一片光明。
安阳公主是懂得看人下菜碟的,因为原主以前对外的表现,就是很看重娘家,说明她会吃这套。
再就是将好处落在祝家这边,也能堵住侯府的嘴,虽然委屈了女儿,但儿子得了好处,那老太君总不会拿着丹书铁券再去皇宫吧!
公主府的奶嬷嬷非常自信,她认为祝歌会答应。
要知道,这个官职调任可以说是改变人生!要不是二皇子宠爱妹妹,才不会帮忙运作呢!
瞧奶嬷嬷下巴高昂的模样,不愧是公主府出来的,那高傲劲一脉相承。
“知道了,本夫人考虑考虑,送客。”
面对奶嬷嬷说的一堆话,祝歌回应的只有如此一句,然后就让护院将人轰、不对,是请出去。
从说出送客二字,到将客送出去速度有多快呢,等那奶嬷嬷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将军府大门外了。
最后奶嬷嬷是黑着脸走的。
祝歌对于将军府内下人们最近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府内,她的话如同金科玉律,下人们无不照做。
在这个阶级泾渭分明的时代,只要把自身的权威摆出来,让下人们分清谁是主事的,他们自会收敛心思,乖乖照办。
用不着费其他多余的功夫。
祝歌的性格就是对于一件事,能有简单的解决办法,她就会选择最简单的。
公主府的人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裴予安来了。
他屁股的伤前两天就好了,现在才来就是想再拖几天,晚些来跟母亲认错,好晚些去学堂。
让学堂的人忘了这些事才好!
“娘!你为什么去惹安阳公主!”
说到底还是学到了教训,这次裴予安没有横冲直撞,是等着下人通传完才进来大声质问的。
裴予安心里有气,要不是弈秋表姐告诉自己,他都不知道呢!
“娘,你自己落入湖里怎么敢往安阳郡主身上栽赃呢!现在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故意装病,这样得罪安阳公主,咱们将军府会受影响的!”
裴予安说得义正词严,仿佛祝歌做了好大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