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要辞职了
王食欲2022-04-24 20:002,569

  (13)

  我要辞职了

  一周后,法务陆续打电话给乌兰布统的几家宾馆,告知牧民要解除协议。牧民们法律意识比较薄弱。一听对方不合作了,以为自己被骗走了钱,纷纷着急地在微信上联系姜小玲。姜小玲逐一解释,疲惫不堪。十天后,寻觅APP从iOS端下架,只剩下安卓市场和微信小程序还在勉强运营。半个月后,牧民们收到了来自寻觅的退款,姜小玲的微信这才安静了下来。只是,这期间,她没有收到来自巴图的一条信息、一通电话。

  按理说,最该联系她的人就是巴图才对。姜小玲惴惴不安地盯着屏幕上巴图的微信头像。他的头像是他最喜欢的那匹小黑马。姜小玲点开小黑马,进入对话框。他们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半个多月前——“安全到家了吗?”

  姜小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望向窗外北京的辉煌灯火。城市如此迷人,又如此残酷。公司领导拍拍脑门子做的决策,就会让远在草原的那群牧民们失望不已。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心有灵犀。在姜小玲想着巴图时,巴图也在想着她。当他接到寻觅的法务打来的电话时,他还以为是对方搞错了。但等到81600块如数退还到账后,巴图才意识到,姜小玲在北京一定遇到困难了。他在等姜小玲对他的解释。他也分明知道这几天姜小玲没有掉线,她依旧在回复敖登的信息。只是,姜小玲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一直不肯面对巴图。

  巴图牵着他的小黑马,坐在他曾与姜小玲看过日落的山坡上。巴图攥着手机,盯着姜小玲一直没有回复的那条消息。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再一次给她发了信息。

  “我收到退款了。”

  巴图盯着两人的聊天框,上面一直在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是,巴图等了足足有十分钟,姜小玲还是一句话没有回复他。

  巴图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了蒙古袍的口袋里。他跨上小黑马,就在他要骑着马回家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要辞职了。”姜小玲发来五个字。紧接着,她又发过来一串应当是事先编辑好的话:“既然你们都收到退款了,那我这儿的财法流程就算走完了。后续再有问题,可以咨询我的小组长。这是她的微信。”

  一张微信名片被推了过来。

  “我要别人的微信名片做什么?”巴图带着微微恼意地自言自语。

  姜小玲又发来了一段文字:“春节期间给你们一家添麻烦了。希望腾格尔牧场以后经营红火。这是我的工作微信,离职后要删除掉的。请你务必提前加我组长的微信。再次向你道歉。”

  删除?巴图着急了。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微信电话就打了过去。可对方拒接了。

  “抱歉,我在开会。”姜小玲撒谎。她撒了很多谎。这个微信根本不是工作微信。她就是无法面对巴图了。她必须要把发生在寻觅的这段糟糕的工作记忆从大脑里消除掉。连带着,她自然也要消除掉她在乌兰布统的那段时光。姜小玲眼眶红红的,她伸出手指,将巴图从通讯录里删除掉了。

  “你晚上十点多了开什么会?!”巴图气得骂出了声。当他不甘心地再次发送“请接我电话”的信息过去时,却发现信息气泡旁弹出了一个红色叹号。

  微信提示:对方已开启朋友验证。

  巴图怔住了。他下意识地想摸摸他从小戴到大的绿松石耳坠,却只摸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耳垂。

  姜小玲此刻比巴图更加绝望。她自责得喉头发紧,有些呼吸不上来。她已经决定离开寻觅了。这家公司让她失望了太多次。至于未来去哪里求职,姜小玲还没有想好。她很想给远在东北的妈妈打个电话。但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妈妈一定会劝她回老家,给她找个什么体制内的工作、再把她嫁掉。姜小玲暂时还没有被北京打败。她还不会轻易回去过那种她从小就讨厌的人生。

  “你脸色不太好。”同样和姜小玲一起加班的小组长瞥了她一眼。

  姜小玲刚想回答她,却觉得一阵心悸,身体发麻。

  “姐,”姜小玲慌张地说,“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小组长从工位上快步走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姜小玲中风了。

  “你的手臂能抬起来吗?”

  姜小玲试图回应,但她的手搭在办公桌上,就是动不了。姜小玲吓坏了。她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她吓得哭了出来。小组长已经迅速地拨通了急救电话,她扶着姜小玲的手臂,安慰道:“别怕,不要哭。”

  这是姜小玲人生中第一次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诊断结果为“局部轻微脑梗”。

  “二十几岁的脑梗病人还真不常见。”主治医师一边嘟囔着,一边带着她的几个学生上下检查着刚刚打完溶栓的姜小玲,“你最近身体有什么特殊变化么?”

  小组长赶紧抢答:“我们公司工作压力比较大。小玲老喝咖啡、吃油炸食品。她入职半年来胖了好多。”

  主治医师叹了口气,道:“年纪轻轻的,消停点儿吧。注意饮食要低油低脂。脑梗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发病时身边有同事。等你再来一次,可就麻烦了。”

  姜小玲羞愧地低下了头。医生们鱼贯而出,姜小玲扭头看向小组长。她正低着头编辑微信,为姜小玲向人事部门讨要工伤赔偿。窗外天都亮了,她陪着她熬了一整宿。入职以来,小组长一直对姜小玲很冷漠。但公司遇到问题后,姜小玲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情的职场前辈,实际上一直在以她不理解的方式关照着她。

  姜小玲的眼眶发烫,她哽咽地对小组长说:“姐,我不想干了。”

  小组长似乎早就料到姜小玲会辞职似的,她点击屏幕的手指都没停。

  “先等公司给你做完赔偿再辞职。先在医院住几天。”

  “姐,”姜小玲哭了,“谢谢你。我知道你之前不让我去领导那儿报告什么新想法,都是为我好。我现在明白了。姐,我觉得我不适合职场。我没能力上班。”

  小组长终于抬起了头,她从包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姜小玲。她静静地等待姜小玲哭完,对她说:“没人真正适合职场,也没人真心想来上班。要不是为了我那两个娃,我受这劳什子罪?”

  姜小玲哭得愈发凶了。

  “行啦!别哭啦!”小组长既不耐烦,又同情地说,“你还年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可以裸辞。正好身体也出了问题,不如休息一段时间。”

  对,休息一段时间。姜小玲自我安慰。也许她太习惯学生时代的寒暑假了。职场的压力和996的工作节奏,让她的身体产生了排异反应。或许她休息一段时间就能重振旗鼓了。姜小玲脆弱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两周后,她出院了。公司怕她在社交媒体上到处乱说,把加班时脑梗的负面新闻散播出去,法务组和财务组很快联系了姜小玲,给她做了赔付,并要求她签署针对这次“意外”的保密协议。

  赔付只有一万三千块,恰好是一名正式员工的年终奖金额。有的同事在小群里调侃:“好么,没想到是实习生拿到了年终奖!不如也让我被救护车接走算了。”

  一天都不想再忍受下去的姜小玲,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离职手续。临走的那天,她再次回望她曾工作了半年的公司大楼。此时的她还没有想到,这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去上班了。

继续阅读:(14) 学姐,你想做大码模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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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班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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