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现在寺院招和尚,都要大学本科呢
王食欲2022-05-27 20:003,628

  “当时旗里有个同乡,十多年前去北京打工,听说混得不错,自己在北京有个马场,是专门教有钱人家的小孩学马术的。”巴图继续讲述着自己三年来颠沛流离的经历,“这个同乡,就是六时吉祥露营剧场的老板,宝音大叔。这个地方晚上做烧烤露营,白天其实是搞少儿马术培训的。宝音大叔说我骑马不错,想让我来当教练。但国际马术教练的考试,好多都需要用英语参加。我英语不好。宝音大叔就介绍我晚上做杂技兼职,让我先干着。一边赚钱,一边学习、考证。白天的时间,我也不敢闲着,我有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资格,就找了个健身房的工作。”

  临离开牧场前,巴图把自己去北京打工的想法告诉了苏尼尔。苏尼尔一夜未眠。在草原,牧场主家的儿子,谁愿意去大城市里受那份打零工的罪?苏尼尔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惭愧。第二天,苏尼尔便骑着电动三轮车去了旗里,找了文旅局,报名参加了汉语扫盲班。他说什么也不能拖了儿子后腿。儿子走了,他想自己把民宿经营起来。要是有一天经营得好了,儿子就能回家了。

  “你就不能做点不危险的工作吗?”姜小玲忍不住问。

  巴图笑她何不食肉糜。他捏了捏眉心,问:“我一个高中学历能做什么?现在寺院里招和尚,都要大学本科毕业呢!”

  他算过一笔账,想要维持家里的收支平衡,一个月,他至少要给家里打一万一千块钱。加上在北京的生活费,这意味着他每个月至少要赚一万三起步。健身房能赚个五千,马戏团差不多也是五千。他偶尔接一些跑腿、外卖的订单,差不多就顶到一万三了。这些钱听起来多,可其实都是辛苦钱。

  “一万三减一万一……”姜小玲掰着手指头算了笔账,“你一个月就花两千块钱?在北京?北京现在租个地下室都要两千块钱了吧?”

  巴图笑而不语。关于巴图是如何两千块钱在北京生存下去的事,姜小玲没敢再追问。她怕自己听见很糟糕的描述,让她难以释怀。

  “别瞎操心了。”巴图拍了拍姜小玲的肩膀,“人都有倒霉的时候,挨过去就好了。”

  那晚,姜小玲闷闷不乐地回了家。她躺在床上贴着面膜,脑子里越想越乱。虽然巴图说民宿经营不下去是因为母亲生病,可姜小玲总是觉得自己依旧应该为巴图的不幸承担责任。

  她猛地翻身,问正在卸妆的李秀丽:“你说,我平时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两千块钱在北京,过一个月,这谁能过得了?”

  李秀丽看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和敞开的衣柜里密密麻麻的漂亮衣服,讪笑道:“你有职业需求,是得买点衣服和化妆品。”

  姜小玲从床上跳下来,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指着里面塞满的口红问:“可我有必要买几十支口红吗?”她又将衣柜里的裙子全扯了出来,扔在床上,问:“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连衣裙,我有四件。真有必要吗?”

  李秀丽尴尬地笑了笑。她一直觉得姜小玲买这么多东西确实没必要,只是她不敢说。那是姜小玲靠自己本事赚来的钱,她凭啥有意见?她还时不时地仰仗着姜小玲付房租呢。对于别人的“铺张浪费”,她还是少置喙比较好。

  姜小玲心痛地看着满房间的衣服、包包和鞋子,想起了一个最近自媒体上非常时兴的词——“粉红税”。时尚界热衷于斥巨资拍摄广告,吸引女性购买她们本不需要的产品。而且,同样质量的东西,一旦是针对女性进行销售的,价格总是比男性要高。扪心自问,姜小玲这一屋子的“物欲”,又有多少是缴了“粉红税”呢?如果省下这些钱,她是不是早就可以按揭买房了呢?

  “我决定了。”姜小玲说,“以后坚决不再买买买了。”

  “真的啊?”李秀丽不敢相信。像她们这样的北漂女孩,在北京买不起房、买不起车,生活有时候真的挺没意思的。她们买得起的,也不过是几件漂亮衣服、几双小贵的鞋,以及网红咖啡厅门口排队买来的生椰拿铁。这是她们生活的“小确幸”。要是连这些也没有了,北漂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你这个月,是不是房租紧张?”姜小玲问。李秀丽赶紧讨好地点点头。姜小玲把她的衣服、鞋、包、化妆品统统扔在了床上。“咱俩一起把这些挂到闲鱼上卖了。指定能把这个月的房租给卖出来!”

  “真的?”李秀丽激动了,“你舍得吗?再说了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卖了的钱怎么能补贴我的房租?”

  “不是‘我的房租’,而是‘我们的房租’。”姜小玲捏了捏李秀丽的肩膀,“咱们这是共产主义姐妹情,明白吗?”

  李秀丽感动地点点头。第二天,她就认认真真地把姜小玲的物品拍了照片,挂在了网上。她想着,既然姜小玲出了东西,她就要多出力。像什么闲鱼店客服啦、打包啦、快递啦这些杂活小事儿,李秀丽就全给包办了。姜小玲的“粉红税”确实够多的,李秀丽忙活了整整一天。太阳都下山了,她接到了周大妈的电话。

  今天,李秀丽本来是答应周大妈,陪着她一起去公园跳广场舞的。大妈说感谢她为自己保险的事情忙前跑后,想给李秀丽介绍广场舞上的其他大妈一起认识一下。

  北京的大妈们可不容小觑。那一个个拿的退休工资比白领们都高。就好比说隔壁家属院的王大妈吧,今年八十五岁了,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有荣誉奖章,还做过老师。这几个Buff一加成,人家一个月退休金两万多。两万多什么概念?互联网大厂的小中层也就这个水平了。

  中老年人总想着赚年轻人的钱。但这届年轻人都没钱。像李秀丽这样的,还想着赚中老年人钱呢!她是坚决要把大妈们发展为她的保险客户的。

  “周大妈我没忘!我这就换身衣服下楼找您!”李秀丽慌慌张张地把没上传的衣服和包包塞了起来,迅速地套了条运动裤,跑下了楼。

  然而,小区花坛边站着的却不止是周大妈,还有她的儿子王书岳。

  这是李秀丽和王书岳的第一次相见。第一次,她就已经对眼前这个精英男士深恶痛绝。

  王书岳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下班,从海淀开车赶回了朝阳。他身上的西装还没换,脚上的尖头皮鞋一看就夹脚。他一脸不忿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问:“你就是那个天天缠着我妈买保险的?”

  周大妈很是尴尬。她手里攥着跳广场舞用的大红扇子,局促不安地给满脸怒气的儿子扇了扇,劝道:“书岳,你跟人说话客气点。秀丽也是给妈帮忙的。”

  “帮忙?”王书岳的声音抬高了,“每个月给她交1200块钱,这是帮忙?妈,我看她就是个骗子!”

  “我、我不是。”李秀丽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她提前准备好的一沓名片。递给了王书岳一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中国安康保险业务员:李秀丽”。

  王书岳的气焰消了一半,但依旧不满地将名片扔回去:“一张破名片能说明什么啊?中国安康保险?听都没听说过。妈,咱们要买也得买友邦、平安这种大公司的保险啊!我看这女的三天两头来家里送油送米,她就是骗子。”

  “什么骗子不骗子的!”周大妈终于不高兴了,“那保险是我从她领导那里买的。买的时候合同上每个字我都看了。用不着你管!”

  说着,周大妈拉起李秀丽的手就往公园的方向走。王书岳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李秀丽。他也跟在两人身后,气鼓鼓地进了公园。

  公园里,老头老太太们摆好了阵型,已经在嘈杂的音乐声中跳起了广场舞。王书岳挤进人群,想把李秀丽拉出来。但李秀丽也厌烦了这个没礼貌的男青年。王书岳走到哪儿,她就躲到哪儿。广场舞照跳不误。

  “哎,小伙子你挤什么啊?”有大妈不满地数落王书岳,“要是不跳就出去。这么大个儿,也不怕挡了我们!”

  王书岳看了一眼像泥鳅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李秀丽,只好也摇起了花手,一边跳着广场舞,一边往李秀丽身边走。

  李秀丽看这西装男混迹在一群大妈中的样子,感到颇为好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王书岳走出了人群。

  “王先生,我理解您的顾虑。但保险行业真的不是骗人的。”李秀丽认真地向王书岳解释,“您是做互联网的对吧?”

  “确切地说,我是做互联网+电动车领域的。”王书岳骄傲地回答。

  “嗯嗯。”李秀丽敷衍地点点头,“那您肯定对互联网金融有了解。其实,保险也是一种金融产品、一种理财方式。而且,它比那些频繁炸雷的互联网P2P可要稳健多了。周大妈也是为了能让她的养老金扛通胀,才选择了我们的保险产品。”

  “我妈一个月才四千的退休金,扛什么通胀啊?我们家是外地人,跟这些北京老太太拿的退休金等级不一样。她每个月三分之一的收入都被你拿走了,你这还叫理财?你这就是抢劫!”王书岳蛮横地说,“再说了,我根本不需要她攒钱。她缺钱了可以管我要。我就希望她能把自己的退休金一分不剩地全花在她自己身上,让她安安稳稳过个舒服的老年生活!”

  李秀丽明白了。王书岳并不是对保险愚昧无知,而是他太孝顺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母亲把仅有的那些退休金拿出去做理财。他就想让妈妈多给她自己花些钱。王书岳的孝顺让李秀丽感到有些窝心。她何尝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她何尝不希望她的妈妈也能像周大妈一样度过一个惬意的晚年生活?只是她不像王书岳这么有能力罢了。

  此刻,李秀丽有些动摇了。或许,她应该放弃劝说周大妈继续支付月费。可想想她在老家的母亲还在推着三轮车沿街卖烤冷面,李秀丽就觉得她还是得踏踏实实地赚钱。最终,为了自己的生存,李秀丽咬着牙回答:“王先生,您又不是保险购买人,有什么资格为周大妈做决策?”

  王书岳被李秀丽怼得瞠目结舌。李秀丽从来没有顶撞过客户。她不敢再和对方对视。她赶紧甩掉了王书岳,重新钻回了广场舞的人群中,开始向大妈们热情地散发起自己的名片。

  王书岳瞪着她消瘦又穷酸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行啊,李秀丽。”王书岳咬牙切齿地嘀咕,“咱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继续阅读:(23)你是露宿在公园的流浪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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