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丰哥去的健身房果然非同凡响。这家健身房位于国贸超甲级写字楼的高层，在跑步机上可以透过落地窗俯瞰金碧辉煌的北京CBD。从游泳池到健身设备，再到淋浴房，全部都是业界顶配标准。
姜小玲一走进健身房，就左看右看，东摸摸、西碰碰。距离她预约的私教课还有一个多小时，姜小玲翻了翻前台的iPad，看到马上有一节杠铃操团体课可以凭会员卡免费上。姜小玲赶紧报了名，钻进了团体课的教室。
此刻是下午，白领们还没有下班。团体课里只寥寥坐了几位穿着昂贵的Lulu Lemon瑜伽服的有钱主妇。她们有说有笑地在瑜伽垫上做着拉伸。姜小玲竖起耳朵一听，原来，今天的杠铃操老师，相貌特别英俊，这几位主妇都是奔着他来的。有帅哥？——这极大地引起了姜小玲的兴趣。她早就听闻这些高级健身房，和她平时去的平价健身房不同。在这里，学员们总能碰到帅哥教练。
姜小玲依葫芦画瓢地搬了几个杠铃到身边，从一旁的免费饮料机里取了一瓶矿泉水。她刚坐到瑜伽垫上，只听教室的自动门“嗖嗖”一响，教练走进来了。主妇们激动地和教练打着招呼。姜小玲伸长脖子看过去，那教练个子高高、肩膀结实、额头宽阔，确实是个帅哥。但这位帅哥教练怎么有点眼熟呢？
姜小玲再定睛一瞧——天呐！这教练怎么看都是三年前乌兰布统骑马的蒙族青年——巴图啊！
一瞬间，三年前发生在草原上的所有回忆，一股脑地涌入了姜小玲的眼前。与之相伴的，还有她在寻觅险些脑梗猝死在工位上的糟糕经历。姜小玲心跳加速，感到喘息不上来了。她还没有做好面对巴图的准备，特别是以她现在这副170斤的身躯来面对她曾经心动和辜负过的男孩。姜小玲只求对方还没认出她来。她慌乱地收拾起地上的瑜伽垫，想要逃出教室。
“学员！”
姜小玲听到巴图在她身后喊她。姜小玲假装听不见，她抱着那捆瑜伽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学员，你不上课了吗？”
巴图又追问道。
自动门的刷卡器有些接触不良，姜小玲怎么也刷不开门禁。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时，巴图走向了她，一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来，一把按住了姜小玲手里的健身卡。姜小玲听到了他熟悉的带着一点内蒙口音的声音：
“姜小玲，你不上课了吗？”
姜小玲吓呆了。巴图居然把她认出来了！她都胖成这样了，他怎么认出自己的？姜小玲慌慌张张地转过头，果不其然，巴图正一脸愠怒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包含着对姜小玲两年多音信全无的埋怨，更包含着一种似乎是失而复得的温情。
“你……你咋当健身教练了？”姜小玲磕磕巴巴地开口。
巴图看了一眼教室里对此情状探头探脑的几位主妇，低声道：“有什么事儿下课了再说。先回你位置上去。”
姜小玲缩了缩脖子，抱着她的瑜伽垫讪讪地走回去了。
这几乎是姜小玲上过的最难熬的健身课了。因为学员少，巴图不仅会站在讲台上带着大家做杠铃操，他有时还会从台上跳下来，挨个为学员辅导动作。每一次，巴图走到姜小玲身边时，姜小玲就恨不得把身上每一块脂肪都藏起来。
做了两年大码模特，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因外貌而带来的羞耻。
可是，巴图好似不在意她的体重增长。他表现得非常专业，手从不会碰到女学员们的身体，但却精准地矫正了每一个人的姿势和体态。
巴图越专业，姜小玲就越疑惑：巴图什么时候来的北京？他好好一个内蒙民宿老板，怎么就变成健身教练了呢？难不成，是和姜小玲从寻觅辞职的事情有关？
一想到这里，姜小玲瞬间揪心起来。已经被她放下三年的自责情绪重新浮上水面。好不容易等到了课程结束，姜小玲抱着瑜伽垫走到了巴图身边。
“那个……”
姜小玲刚开口，巴图毫不在意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垫子，铺在地板上做起了消毒处理。疫情以来，像这样的高端健身房，基本都会对健身器材做到一人一消杀的。
“巴图……”姜小玲再次鼓起勇气开口。但巴图手上的一块廉价电子手表“滴滴”响了起来。巴图站起身，收好了瑜伽垫，平静无波地对姜小玲说：“我马上有一节私教课。下了课再和谈好吗？”
其实，此时此刻，巴图的内心也是跌宕起伏的。这三年来，他吃过不少苦。见到姜小玲，他有许多话想说。但他想说，姜小玲不一定想听。巴图不愿意重复三年前姜小玲删他微信时的对话了。他拿自己的私教课搪塞了过去，可他没想到，姜小玲也在上私教课。面积不大的VIP私教室内，就两组学员。他们虽然没有交谈，但还是避不开在同一个屋檐下。
姜小玲的教练是个梳油头、穿POLO衫的精致男人。他高高兴兴地踩着他“咯叽”作响的德训鞋，走进了VIP私教室。当他见到姜小玲时，愣了一下。
“丰总呢？”教练问。
姜小玲赶紧把健身卡递过去，回答：“您好，我是丰哥的模特。他推荐我来上您的课。”
教练低头一看，健身卡还是丰总的，姜小玲并没有特意开新卡消费。教练上下打量了姜小玲一番。她穿了一身优衣库的运动服，看起来购买力挺低的。教练推测她并没有实力在20节私教课后接着续费，他顿时脸色冷淡起来。
“先做一组热身吧。私教课是45分钟，我开始计时了。”教练按了一下腕上的电子表，然后靠到饮水机旁玩起了手机。
热身也算进45分钟内？姜小玲有些不满。
“教练，我刚才上了一节杠铃操课了，不需要热身了。”
教练的眼睛都没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爱答不理地回答：“杠铃操是杠铃操，热身是热身。你先上十五分钟椭圆仪。”
VIP室的另一旁，正在帮学员测体重的巴图略显不安地看了过来。姜小玲不想当着巴图的面犯横，她默默走到椭圆仪前，做起了热身。
这位把热身算进课时里的教练，果不其然很敷衍。在接下来的课程里，他对姜小玲完全没有任何陪伴性练习，他让她跳了10分钟跳绳、跑了10分钟跑步机、做了10分钟卷腹和平板支撑，就算训练结束了。如此高强度的有氧练习，教练甚至没有帮姜小玲做拉伸、放松肌肉。
等到课程结束时，姜小玲刚要起身去冲澡，就听到一旁巴图的学员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不给我补课，我就去投诉你！”
姜小玲和他的教练扭头看了过去。只见巴图带的男学员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指着巴图的鼻子骂街：“我忍你多少回了！每次上课中途你都要去上厕所。去一次两分钟，加起来快半小时了吧？这半小时你不给我补回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