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自杀吗?怎么还会有凶手呢?”巴图以一种请教的姿态问对方。男白领有些不情愿说,巴图又赶紧补充道:“我们骑手之间都在传各种鬼故事。要那同事真是冤死的,以后我们可不接淳安律所的单了。”
“那哪行啊!”男白领一拍桌子,“我们加班就靠外卖咖啡续命呢!”他看了一眼周围同事,压低声音向巴图透露:“你回去跟其他骑手说,别害怕,订单该送还是要送。要相信科学、相信警察。其实啊,我们这儿死的是一实习生。那男孩是个留学海归,很优秀,又在金律手下做事儿。金律可是我们所年单签得最猛的律师。本来能跟着金律混饭吃是好事、能赚钱,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男孩突然自杀了,就在这间打印室里!他把一捆绑文件的尼龙绳拴在了门把手上,然后套在脖子上缢死了。警察来的时候,在打印机里发现了一张刚印出来的A4纸。上面写着他的遗书。就一行字:金婴,是你逼死了我!”
巴图听得脊背发凉。
“因为是七夕前一天发生的事儿,我们都怀疑是为情而死。那男实习生长得一表人才的,八成是被金律看上,又给玩弄了感情。啧啧。”男白领摇了摇头。
就在巴图还想问几句时,女助理看到了正在攀谈的二人。她神色不悦地快步走来,驱赶道:“送外卖的,东西送上楼了,你可以走了。我们公司不让外人长时间逗留。”
巴图没说什么,戴好头盔离开了淳安律所。等他一走出电梯间,就被从星巴克里蹿出来的周鹭给拉住了。
“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巴图还沉浸在听闻内部消息后的惶然中。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快到十一点了。
“你是不是饿了?”周鹭贴心地问,“谢谢你帮我忙,要不咱俩找个餐厅边吃边说?”
巴图思索了片刻,道:“我下午约了姜小玲健身。我得回去给她做健身餐。你下次再请客吧。今天中午到我那儿凑合吃点。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从金融街回到郊野公园的房车时,已经十二点半了。巴图这一个上午算是被周鹭耽误了。他在房车边支起天幕,简单炒了几个菜,端到了小桌上。
刚才,趁着做饭的工夫,巴图大致把他在淳安律所了解到的情况如实转告了周鹭。周鹭心思沉重地扒拉着菜叶,道:“所以,金婴姐的同事认为,那个男实习生自杀,是因为他和金婴姐有恋爱关系?”
“只是推断。”巴图说,“对方也没有实际证据。”
“可是他写了遗书,而且警察也介入了啊!”周鹭放下了筷子,“而且,男生为了她殉情,这听起来就挺像能发生在金婴身上的事儿。”
周鹭几乎认识金婴的每一任男朋友。在他们和金婴刚开始谈恋爱时,都对金婴十分迷恋。他们欣赏金婴的美貌,更为她的聪明而着迷。金婴的聪明是非常直白,甚至是有攻击性的。小时候她就是胡同里的孩子王,做事说话都比同龄人有条理,就连比她年纪大的男孩子也都听她的。升入中学后,她的聪明则直接体现在了令人惊艳的成绩单上。她是那么天然地优秀,很多费解的知识,她只需要听老师讲一遍就能融会贯通。很多新行业和复杂的人际关系,金婴只要一眼,就能看破并抓住重点。周鹭觉得,金婴很像一个女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和那些男孩一样,也如此迷恋着天才般的金婴。
然而,高智商从来都是双刃剑。就是因为能够快速掌握一门课程、一套知识体系或者一个人,金婴很难有耐心和长性。每一次恋爱,她用不了两三个月就对恋人彻底失去了兴趣。他们让金婴感到无聊。她开始逃避和他们约会,开始不回对方微信,开始把时间和注意力都放在新的人和事物上。
金婴是自私的,更是残忍的。这让她的每一次分手都非常惨烈。她有时甚至不愿意撒个善意的谎言来照顾对方的感情。比起“是我配不上你”,金婴更愿意告诉对方“是你配不上我”。这的确是事实。那些男孩配不上她,就连周鹭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她。金婴太聪明,以至于她根本就懒得撒谎。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能够接受和理解的事情,对方也应该做到。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配不上”别人的。
那些被金婴毒刺一般的魅力所吸引的男孩们,在分手时总是颜面扫地、十分纠缠。为了避免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金婴则把手机一关,溜到一个对方找不到她的地方去。而她的历任男友要么把她身边的老师、同学、朋友骚扰一通,到处找人;要么则崩溃大哭,以自杀作为要挟,恳求金婴现身。
如果,淳安律所的那个男实习生,也是金婴的倒霉前男友,那周鹭非常理解对方为什么要在遗书里表达他对金婴的怨恨。
“爱上金婴,会很不幸。”周鹭苦笑着告诉巴图。
你也爱上金婴了吗?巴图想问周鹭。他今天想和他谈的也是这件事。七夕那晚,姜小玲就是因为没能成功向周鹭告白,才在便利店外喝得烂醉的。巴图不愿意再见到姜小玲伤心了。他想帮她问问,周鹭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当然,巴图也想帮他自己问问,周鹭会不会选择和姜小玲在一起?不过,此时此刻,当巴图看到周鹭神情苦恼的模样,他觉得他没有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周鹭对金婴的迷恋,实在太过明显。巴图为姜小玲感到惋惜,但同时,一种暗自庆幸的私密的情绪也油然而生。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周鹭如实回答,“我不想逼她开口。金婴姐不是那种,你和她吵一架她就会屈服的人。我要是把她逼太紧了,她可能会从我家搬出去。她没什么朋友。除了父母,只有我了。如果连我都不收留她、照顾她,她该怎么办?”
巴图突然发现,周鹭是一个缺乏边界感的男孩。他身上这种泛滥的善良,很容易让身边的人误会。就比如姜小玲。姜小玲在决定向周鹭告白前,她是真心认为周鹭是喜欢自己的。但她并不知道,周鹭是个“中央空调”,他对着谁都能吹出暖风。或许,和他一起长大的金婴早就习惯了周鹭的付出型人格,她甚至都懒得对此表达感激了。
“周鹭,”巴图说,“有些东西是你可以提供给朋友的;但有些,你不能,也不应该。”
周鹭茫然地看着巴图。巴图解释道:“我看到你养了很多宠物。我的牧场上也有很多小动物。羊、马、骆驼。当然,牲畜和宠物不同,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相处久了,就算是动物,也会有很深的感情,更何况是人。但是,周鹭,你虽然和金婴认识了快有一辈子,可金婴不是你的宠物,你不需要对她负责。你不需要在她饿的时候给她做饭吃,在她冷的时候给她买衣裳。她甚至不是你的老婆、你的女朋友。你给她提供了一个避风港,以后,她就会不停地来这里躲避风雨,她无法成长,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感情。”
周鹭哑口无言。他以为巴图就是个草原上牧马的单纯青年,但巴图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实在让周鹭感到不可思议。这番话,周鹭应该是听进去了,只是想让他立刻做出改变,恐怕很难。他就是这样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男孩。一时间要他“残忍”地推开金婴,不去照料自己喜欢的姑娘,他很难做到。
“巴图,我觉得咱俩应该做好哥们儿。”周鹭总结道,“我身边的好朋友全是女孩子。我特别想找个能跟我一起打篮球的兄弟。”
巴图笑了:“俩人可打不了篮球。怎么着也得再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