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印记
青山荒冢2025-11-07 14:192,693

  城南黄花巷,是将军镇里一条平淡无奇的巷子,因这几年战事频发,镇里人走了不少,这巷子里头只剩下两三户孤寡,其中最靠里的那家院子就是沈先生所住。

  听说沈先生年近花甲,在这地方住了大半年,虽然不常出门溜达,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去央他个主意准没错。只是这两日沈先生忽然停课,将听学的娃娃们都赶回了家,说是抱恙,有人提了鸡蛋面饼来看望,也纷纷吃了闭门羹。

  眼下时节深秋,从沈家院子里爬墙而出的那棵老树在寒风中奄奄一息,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一只瘦巴巴的乌鸦停在树杈上,瞅见生人也不怵,张嘴就号丧。

  楚惜微忽然笑了笑:“一来就听见乌鸦叫,大不吉利。”

  叶浮生挑了挑眉:“你还怕乌鸦?”

  “我这些年见的乌鸦多了,没什么稀奇,不过……”楚惜微唇角一翘,“我每次见到乌鸦,都会遇上死人。”

  叶浮生上前拍门,也不见他掐着嗓子,声音就扮作了妇人腔,急道:“沈先生在吗?我家闺女说来找你问字,可这天儿也不早了,她还没回来,先生见过否?”

  那门是从里面锁死的,叶浮生拍了几下不见动静,内力附于门上一推,横插的门闩就从中断裂,一排钢针从门缝中倏然射出,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钉在了对面石墙上。钢针齐头没入,上面不知淬了什么东西,竟然能将周遭石头都腐蚀出指头大小的洞!

  楚惜微拧眉,运力一掌拍在墙上,一根钢针被震了出来。他拿手帕拈起查看,此针尖端有三角倒钩,若是打在人身上,就算不淬毒药,也是要连皮带肉撕扯下来不可,十分阴毒。

  对视一眼,两人先后进门,甫一入内,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伴随着淡淡药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应该被洗过不久,因为天气寒湿,地上还有水汽未干,然而叶浮生一眼就瞥见了石砖缝隙里冲洗不掉的红色,那是血下渗凝结之后才会形成的痕迹。

  楚惜微皱了皱眉,捕捉到那一线药味是从屋子里飘出来的,房门紧闭,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何情形。

  他伸手就要推门,被叶浮生一把抓住,示意他往下看——只见门槛下端,有一道不起眼的刻印,状似倒钩,倘一错眼,恐怕只当它是个普通刮痕。

  见到这痕迹,楚惜微倏然回头,果然看到叶浮生沉下来的神情。

  叶浮生掏出那根用手帕包好的钢针,摊开楚惜微的左手,在他掌心写道:“刺血针,勾魂印……是‘掠影卫’的标记。”

  直属天子的掠影卫,帝心所向,刀锋所指。

  叶浮生在惊寒关一战中死里逃生,掠影卫统领这个身份却随之尘埃落定,他自己心知肚明,谢无衣替他而死能瞒过与他交集不深的北蛮敌军,却绝对瞒不了为他收尸的掠影卫,更瞒不了楚子玉。

  来的路上与楚惜微几番浅谈,对方言语间对他之前的“死讯”不乏余怒,叶浮生从中推测,怕是楚子玉明知他未死,却选择了替他隐瞒。

  然而楚子玉如今要复启阮非誉,必定会招来各方有心人士的耳目,为了稳妥起见,一面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转移视线,一面私派掠影卫前来接应,明暗相应,才是合适的手段。

  楚惜微对掠影卫毫无好感,尤其不喜欢看到叶浮生与之扯上关系,这人在那里做了十年鹰犬,让他每每想起便如鲠在喉,恨不得让两者再无交集才好。

  他压下胸中躁动的真气,退后了一步。叶浮生有心拍拍他肩膀,却被躲了过去,莫名有些失落,便中途转了方向,在房门上连叩五下,末了嘬口轻呼,便如一声嘶哑鸟鸣。

  门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谁?”

  叶浮生道:“秋风瑟瑟冷入骨,倦鸟恹恹难回巢,好心人,借个火炉暖过冬。”

  掠影卫一年四时的接头暗号各有不同,叶浮生按着眼下时节开口,屋子里静默两秒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开门的是位瘦削老者,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旧衫,花白的头发规规矩矩地簪起,已经浮现苍老痕迹的面庞愁眉苦脸,看着就像个饱受苦寒的老秀才,带着身挥之不去的沧桑。

  他大概是眼睛不大好,看人的时候忍不住眯着眼,手还扶在门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南儒阮非誉,无论在朝堂江湖都是这般穷酸倒霉相,但他一旦认真起来,便是运筹帷幄之中,指点江山于手掌翻覆。

  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楚惜微衣袖,对老者道:“我二人乃是乾字营中人,主子令我们前来接应大人。”

  掠影卫内部为了方便管理,按照八卦名分设八营,其中乾字营不过二十人,由天子和统领秘密调遣,其他七营对此也知之不多,正适合眼下取信。

  叶浮生失了统领令牌,但掠影卫的刺青还在,他佯装没看见楚惜微冷然的脸色,撸起左手衣袖,苍白臂膀上果然有一只玄色鸿雁,振翼欲飞。

  “辛苦一趟,来得正好。”老者见了刺青,面色稍霁,放他二人进了门,这才看到屋里烟熏火燎,小炉上煮着锅乌漆墨黑的汤药,与空气中的腥臭味混杂在一起,着实不好闻。

  床榻上还躺了一个人,身着黑衣,脸罩面具,正是掠影卫的夜行打扮,只是此刻露在眼洞外的双目紧闭,看着就气息奄奄。

  叶浮生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此番行动走漏风声,他们昨晚来的时候被尾巴跟上了,虽然及时将之诛杀,但是两名掠影卫一死一伤,我一把老骨头与其出走遭劫,还不如在此静观其变。”老者眼光在他二人身上一瞥而过,“所幸你们来得快,只是那袭击我们的暗客不知何方来历,单你们两个,怕也悬了。”

  闻言,叶浮生脸色大变:“来得匆忙,不知这边已生变故,我二人先护送大人离开此地,再设法联络接应。”

  “也好,不过他这伤势严重,我缺医少药,不知道你们可带了应急的东西?”老者闻听可以撤去,却不见多少喜色,只指着榻上伤者,目光中流露忧色。

  叶浮生见此,脸色也柔和了点,道:“有些金疮药,请大人让开一些。”

  老者退到他身后,叶浮生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指长的瓷瓶,俯身就去搭对方腕脉。就在这时,原本“昏死”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盖在他身上的被褥掀起,遮蔽了叶浮生视线,靠墙的右手中竟然持了一把匕首,趁隙当胸刺来,叶浮生的手却还被他紧紧抓住!

  与此同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陡然暴出精光,袖中滑落一把剑,直戳楚惜微丹田!

  一声闷哼,刀锋入肉,也不见叶浮生如何动作,眼看就要将罩在他身上的被褥翻转回绞,顺势缠住那人持刀的手臂,匕首穿刺出来,却在离叶浮生胸膛只有一寸不到的时候,被他点中腕脉,夺下刀刃反手刺了回去,鲜血溅在被褥上,随即倒下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生前辛苦装睡,不如死后长眠,何必呢?”叶浮生摇摇头,回身看向楚惜微。

  方才间不容发之际,那老者本以为这番偷袭十拿九稳,没想到被楚惜微生生攥住了手腕,震断了手臂经脉!

  老者疼得浑身颤抖,脸上却不见冷汗,叶浮生屈指在他脸上一扯,便撕下了一张精妙的人皮面具,下方的脸庞分明是个壮年男子。

  这人恨得睚眦欲裂:“你们……”

  “我问你答,否则……”楚惜微说话嚼着股阴森味道,这人见状就要咬牙,结果被兜头扇了一巴掌,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几颗牙混着血水吐了出来。

  叶浮生觑见其中一颗牙里的毒囊,对楚惜微赞道:“眼疾手快,我很欣慰。”

  “不说清楚,我准你死了吗?”楚惜微没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人,语气淡中生寒,“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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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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